“既然我生来便是脏的,那您为何要生下我?母亲,活着……很痛苦阿。”
说完他便转身,走向了丢着一床被子的角落。
阿云慌忙起身,声音有些发颤:“你不许走,到娘这儿来……到娘这儿来……”
盛殊那会毕竟年幼,到底挣不过她,于是便将被子挪过去,睡在了阿云的床侧。阿云一直不睡,正对着他那面躺着,双目因为充血而布满了红血丝。
盛殊被她盯得极不自在,于是转身用后背对着她。
到了后半夜,盛殊便睡得有些迷糊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今天才认识的那小孩儿的风筝又断了线,正飞过他头顶上的苍穹,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够不到那只纸鸢。
那小孩儿号啕大哭,奶声奶气地要他赔自己的风筝,盛殊一时无措,只能手忙脚乱地哄。
然而那眼泪还没擦干净的小孩儿却撇嘴道:“我不和你好了,我听他们说,你是贱人生的贱种,和你一起玩,我也会变脏的。”
盛殊看着那小孩背过身去,跑出了他的视线,他捏紧了拳头,心里无奈地想——
不是的,不会的,我不脏……
你看,我今日洗干净了脸,指尖没有泥,我是干净的。
“我是干净的……”盛殊呢喃道,随即缓缓睁开了眼,他听到了一些异样的响动,于是坐起来转身,谁知刚转过身,他的嘴便被人一把捂住。
他看见昏暗的烛光中,阿云被两个男人钳住了双臂,今日那领头的太监捏开了阿云的嘴,将什么东西灌进了阿云口中。
阿云挣扎不能,只能死死地盯着盛殊。
盛殊回望着她,想喊什么,但却被那双结实有力的手堵成了一串不成声的呜咽。
那太监给阿云灌下去的那杯毒酒见血封喉,钳制住她的人很快松了手,她瘫软在床,而她的眼睛却仍然紧紧盯着盛殊,直到她七窍都流出血来。
“小主子,陛下请您回去,从今日起,您便不需要再住在这种地方了。”
他听见那些人异口同声地俯
首道:“恭喜小主子。”
堵在盛殊嘴上的那只手依旧没松,没给他说一句话的机会,那人便将他用黑袍裹住,迅速抱离了那屋子。
等到那人将他放下的时候,盛殊才发现,他的一双脚是软的,若不是有宫人扶着,他差点就站不稳了。
“你们要按照皇上的吩咐,好好照顾小主子。”那太监说,“切不可怠慢了他,以后这位小主子便也是皇子之一了,你们好生伺候着,明日皇上便会来接他去华清宫。”
那群宫人连声诺诺,随后便将惊魂未定的盛殊送去沐浴。
最后他被宫人们伺候着躺上床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盛殊从没睡过这般软的床,身上的被衾也软得不可思议,但他不敢闭眼,只能干巴巴地望着那头顶上的床幔。
他只要一分神,阿云那双血红的眼便紧跟着凑到他眼前。
但很奇怪,他并没有很难过,只是觉得心里徒然空了一块。而阿云施加给他的痛苦历历在目,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第二日清晨,宫人们早早地端了水盆进来,给他换上一件不大合身的锦衣,将他打扮得和昨日才见到的那两个孩子一样光鲜。
可盛殊的脑子里却乱乱地飘着一团杂音,他每走一步,都能听见阿云对他说:晏如……
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你这条命,生来便是脏的,除了我,没人肯要你。
他看见昨日才见过的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朝他走过来,而他被周身宫人催促着行了礼。
皇帝的目光依然是冷淡的,和第一次见的时候,没什么不同,他说:“还是太瘦了些,连衣服都撑不起来。”
“走,朕带你去拜见你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