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儿臣与无忧新认识的朋友,说是浣衣局宫人的孩子,名叫晏如。”盛殊顿了顿,又道,“儿臣想……”
不等他说完,老皇帝突然朝不远处的盛殊招了招手,他盯着盛殊看了两眼,然后开口问:“你姓什么?”
盛殊摇了摇头。
老皇帝面色不变,他看向盛殊背上熟睡的谢纨,接着又问:“喜欢这孩子么?”
这回盛殊点了点头。
坐在旁侧的祖母起身,走到盛殊身边,温和道:“谢谢你将无忧背回来,将他给我吧,我得带他回去了。”
盛殊由着她将自己背上的谢纨抱起来,而后他又转头看向那老皇帝,老皇帝将那盏茶又重新捧起来,继而询问盛毅:“毅儿,近来书读的怎么样了?”
盛殊行了一个并不怎么标准的礼,不卑不亢道:“奴才告退。”
老皇帝一摆首,示意他可以退下了,盛殊这才退出去。彻底离开皇帝的视线后,他才伸手捏了捏自己的后肩。
原来那就是皇帝,天下之主,他想。
盛殊今日回去得很晚,而阿云喜怒无常,虽日□□着他不得待在浣衣局,但他若稍稍晚归,阿云必定揪住他给他几个大耳光。
不过盛殊已经习惯了,那几下能将他掼在地上的大耳光受起来是疼,但也打不死人,所以他倒不是特别怕。
他轻手轻脚地钻进了浣衣局,今日有些奇怪,往日里聚在庭院中浣衣的宫人们全都提前回了房,可这里平时除了休寝,鲜有落针可闻的时候。
盛殊心里忽然莫名有些发慌,他继续往里走,听到阿云那屋传来了一点响动。
阿云原来也是与那些宫人们住一块的,只是后来生了盛殊,小孩儿半夜总哭,这里管事的于是另让她自己收拾了间小房间,让她自个住去了。
她那屋的隔音比其他屋还要跟差些,寻常无论里边外边有点什么响动,只要留意,便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听到阿云吼道:“你们休想带他走!”
盛殊急忙推开门,却见那跪坐在地上的阿云突然腾起,猛地朝盛殊扑了过来,就像一个狰狞的女疯子,她紧紧将盛殊勒进怀里,声嘶力竭地对那些上来想抢夺盛殊的人喊:“他是我的孩子,你们谁也别想带走他!”
而那些人还在上前,阿云红着眼,双手上移,最后竟然掐住了盛殊纤细的脖子,她的双手越收越紧,盛殊觉得自己的脖子都似乎将被她掐断,但他挣扎的动作却并不是很大。
他那双眼上翻着看阿云,嘴唇微张,像是想说什么话。
阿云看见了,她忍不住哭了,那是盛殊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她哭。
“阿云姑娘,咱皇上要让小主子离开这里,是让他过好日子去的,您这样……咱们都不好交代。”那人劝道。
阿云的手没松,她恶狠狠地瞪着那群人:“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掐死他!”
“哎呦阿云姑娘,这可是您的亲儿子,您居然下的了这个狠手!”这人见盛殊看起来是真的快要断气了,这才惊呼了一声,“别介!你们,都先往后退,松手!阿云姑娘,您先松手,咱们都是讲道理的人。”
一群人纷纷退开,阿云这才微微松了松手,她掐搂着盛殊,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我十月怀胎才生下你,多少人骂我是贱人,笑我未婚便挺着个肚子,可我还是把你生下来了。现在他们要你认别人做娘,他们要你离开娘……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她一遍一遍梦呓似得呢喃,又一便便地吻上盛殊额头:“你是个好孩子,你不会不要娘的,对不对……”
那群人瞧她这般疯疯
癫癫的,自然明白同她是没什么好商量的了,于是领头的那位开口道:“阿云姑娘,皇上能看得起你们,那是小主子的福分。但您这般偏激,我们也没办法了。小主子如今已经这般岁数了,若再在这里窝下去,只怕这辈子便毁了,奴才还是多嘴劝您一句,您呐,就好自为之吧……”
他说完便带着人走了,留下抱着盛殊的阿云脱力瘫坐在地。
那双拿捏着盛殊脖子的手终于松了,盛殊双手撑地,几乎咳出了泪来。阿云却一改往日的语气,只是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后脊背。
“晏如,母亲问你。”阿云说,“你想走吗?”
盛殊仍在咳嗽,没能及时回答她的问题,阿云的声音便又变得尖利刻毒起来,她掐住盛殊的手腕,半短不长的指甲立刻抓破了他的皮肉:“你想走吗?你是不是想走?出了浣衣局,什么荣华富贵都有,可是你还是没人疼,除了我,这世上还有谁会真心待你?”
盛殊终于咳完了,他抬起头,脖子上是一圈青紫的掐痕,他没有回答阿云的问题,只是反问道:“母亲,怎样才算是真心待我?”
阿云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但她只是愣了愣,旋即又回答道:“你爹嫌你弃你,是我不顾流言蜚语生你养你,只有我才会将你看做是自己的骨血。那些人……他们只会嫌你脏。晏如,你这条命,生来便是脏的,除了我,没人肯要你。”
“我不明白。”盛殊踉跄起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头发散乱的阿云,“您的所谓‘真心待我’,是叫我恨,让我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