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城主回城第一件要事量就去笼络归云城中的大户,有他们的支持归云城才能守了这么久。讨好了他们,才肯出钱出粮,鹅岭关才能坚守下去。前几晚都陪妻子,今晚就不得不去赴城中富户的晚宴,安定人心。
薄夫人就与女儿一起在后院用完晚膳,问些琐碎的小事。薄芣苢拣了些外面的新鲜事给母亲听,母亲面带笑意听着。薄芣苢见母亲精神好很多,看样子有父亲的陪伴精神好了许多。父亲常年在外,母亲一人孤苦。此番专门从鹅岭关赶回来就为了给她祝寿,想来虽然嘴上责怪父亲不知轻重,心里还是高兴的吧。芣苢已经很久没见母亲这么开心过,起了细细皱纹的眼角也舒展了不少,有了几分贵夫人的绰约风姿。一看就知道薄夫人年轻时候肯定是个大美人。
几年前鹅岭关告急,情况十分危急,频频有战败的消息传来,搞得城中富户人心惶惶,决定卷着家财逃难。他们带着家丁与城中留守的老弱残兵对峙,竟要自行破城门逃亡。只要他们带头逃离,整个归云城就会一片混乱。当时父兄在鹅岭坚守,生死不明。母亲就带着自己在大雨之夜站在墙头挽留他们,声嘶力竭地劝说他们不要走。若没有归云城支撑鹅岭关,鹅岭关很快就会被攻破,归云城城破城在即。大户走了,那些毫无抵抗力的平民百姓就会遭殃。归云四方百姓会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归云城做为鹅岭关的后方,支撑鹅岭关除了辎重粮草,还有军心。那些将士的家眷都在归云城中,这是支持他们战斗下去的动力。为了父兄和前线战士,母亲最后毅然决然地朝他们跪下恳求。双方在城门僵持着,自己记得打着伞站在母亲身边,风雨凄苦,雨水模糊了双眼,只觉得眼前人声沸杂,灯火摇曳。自己虽然出身将门世家,可一直养在深闺之中,何曾见过眼前这种□□的景象。母亲说,芣苢,父兄生死在此一举,不要怕。大不了我们一家人在地下团圆。母亲羸弱的身体在风雨中瑟瑟发抖,神情坚毅,恳请他们再给父兄一些时间,只要等到天亮就会有前方确切的消息传来。母亲一直跪到了天亮,前方终于传来了消息,鹅岭关守住了,都是虚惊一场。当听到丈夫和儿子都无性命之忧,薄夫人终于支持不住,倒下了。之后调养了许久才恢复了些,但从此她的身体就多病多灾。冬天几乎不出房门,夏天也怕暑热。唯春秋还能出去走走。
薄夫人眼角含笑地看着乖巧的女儿,眼下除却鹅岭关与儿媳即将临盆之事,就剩下芣苢的终身大事。若能替女儿寻得良人,即使死也能安心。城中富户早已表明若城主应允,即刻媒人上门提亲。芣苢作为薄府独女,想要攀附之人如过江之鲫。
可是薄芣苢不喜归云城中那些大户子弟,推脱自己年纪尚小,父兄长年在外,家中母亲多病需人照料,想再晚两年出嫁。几年前那场逼得母亲下跪的景象一直未在脑海里淡去。一想到他们当时凶神恶煞般的脸,心底就会生出几丝寒意。这些人毫无气节义气可言,父亲放宽城禁让他们赚得钵满盆满,一到关键时刻他们就只顾自己,不顾父兄与其它百姓想要私自逃离。后来兄长迎娶了城中富户的嫡出长女为妻,表面上赢得了他们的支持,可是实际上彼此都心知肚明他们时时刻刻都准备逃离。即使薄府用自己再次取得他们的支持,可是难保一旦前方有什么不利的传言,他们不会背叛。因为现在薄府更多的是依赖他们。
而与观壁城云家联姻就不一样,两城本就唇齿相依,只会更加巩固之间的关系。
“芣苢啊,你总觉得归云城中那些子弟太过薄情寡义,不肯托付终生。这次母亲看前来贺寿的四方青年才子都不错,可有心仪之人?”
薄芣苢眨了眨眼睛:“男女有别,我都没见着他们,怎么知道他们高矮胖瘦?再说婚姻大事,女儿怎么能擅自做主?其实女儿还想多陪你两年呢。等到天下太平,母亲身体大好,还要陪你游山玩水呢。”
薄夫人慈爱地看着乖巧孝顺的女儿,伸手拂顺她被夜风吹乱的鬓发,轻叹:“再不出嫁就成老姑娘了,娘可舍不得。也许娘等不到天下太平的时候,所以能了一桩心愿就了一桩吧。”
芣苢心下一动:“母亲!”
“允儿说观壁城的云楚宜一表人才,相貌俊美,心有大志,年龄相当,是不错的人选。比起归云城中那些子弟强上不止一点半点,家中尚未给他订亲,是个有主见的。也未曾有恶行流言,倒是说勇猛无双,智勇双全,是极好的男儿。你觉得如何?”
若不是室内灯光昏暗,薄夫人一定会看到女儿满脸的红霞满天飞。想来兄长这两边都下了功夫,在母亲面前把云楚宜夸上了天,说得她动了心。母亲一番直言倒说得她不好意思。但此事自己也得表个态度,万一被母亲误认为自己连他都不想嫁,再找个别的男子那就不好了。
薄夫人以为低头绞着手巾是害羞:“你若觉得合适,我就让你父亲去问问云家的意思。若是两家相合,我们就趁早把你们的婚事办了。”
芣苢只好答道:“女儿婚姻大事,全凭母亲做主。”
薄夫人长舒一口气,听这意思她也算是答应了:“明日寿辰,你献舞,便可瞧瞧那云楚宜相貌,想来也是会极喜欢的。”
极喜欢的,极中意的。
云楚宜借着酒劲睡了一下午,醒来的时候已是满眼的灯火摇曳,原来喝起来如此容易下喉的花露酒后劲还挺大的,腹中又有些饥饿,正向问下人安排晚膳,就见到薄允大步流星地过来:“你的酒终于醒,饿不饿?我让下人备好了晚膳,要不要一起吃?”云楚宜自然欣然允诺。
关于薄艺这个人,他印象里可没向薄允提过,只是被人扶回来的时候念叨了两遍被薄允听了进去。再加上城的暗桩的回报,薄允也能八九不离十了猜到怎么回事。他既然跟妹妹夸下了海口,自然要使点劲才行。
云楚宜收拾一番,醉鬼又风度翩翩了。
薄允在望山亭里安排下一桌酒菜,他是知道云楚宜酒量的,有酒必欢,饮而必醉。但是一入军营,却能做到滴酒不沾,可见他的自制力很强。就像云楚宜说的,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他日刀下鬼。在天下纷乱至此,生离死别是常事,刀口拼命应该,及时行乐也是应该。
除了薄夫人每日的鸡汤不可少,府中其它人都很节俭。招待云楚宜,薄允的主菜也只是一碟蒸鱼再配了些清爽的小菜。时下正值食鱼的季节,倒也算不得奢侈。鱼虽然是常见,不名贵。胜在府中的厨子手艺不错,味道掩饰了食材的不足。观壁在归云城庇护下,自然过得比归云惬意。薄允也拿出了家中不多的藏酒招待他。薄允对儿女情长之事不擅长,既然跟妹妹许诺,就要做些什么。与妻子商量之后,决定跟云楚宜直言坦白。眼下天下纷乱,礼崩乐坏,讲究不起来繁文缛节。若是他们两情相悦,便是天作之合。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也怪不得别人。眼下虽然战事稍平,可是烽火从来都没有熄灭过。两家联姻,也是有利于两城。归云城有了观壁城作为后盾,也多了一重保障。之前有过试探,今日与芣苢见过一面,可以试着挑明。
夜风徐徐,明月如镜,老槐树枝影婆娑。远山朦胧,满城的散落的灯火尽收眼底,一派安宁祥和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