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鼎之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但记父母私仇,不思尽忠报国,如何对得起蒙古?”
文仲踏上了一步,昂然说道:“你可曾见过边关之上,宋蒙相互仇杀的惨状?可曾见过宋人蒙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情景?宋蒙之间好容易罢兵数十年,倘若刀兵再起,铁骑侵入南朝,你可知将有多少宋人惨遭横死?多少蒙古死于非命?”他说到这里,想起当日关外宋兵和土尔扈特相互打草谷的残酷情状,声音越说越响,又道:“兵凶战危,世间哪有必胜之事?大宋兵多财足,只须有一二名将,奋力御敌,蒙古凶猛和任何一方联手,都未必便能取胜。咱们打一个血流成河、尸骨如山,却让你完颜一族来乘机兴复金国、建功立业,何如保土安民?”
忽听得长窗之外,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善哉,善哉!文居士宅心仁善,如此以天下苍生为念,便是菩萨心肠。”五人一听都是吃了一惊。这五人都是绝顶高手,怎能窗外有人居然不知觉?而且听此人的说话口气,似乎在窗外已久。
杨轩喝道:“是谁?”不等对方回答,砰的一掌拍出,两扇长窗脱钮飞出,落到了阁下,只见窗外走廊之上,一个身穿灰袍的枯瘦僧人拿著一把扫帚,正在弓身扫地。这僧人年纪不小,稀稀疏疏的几根长须,已然全白,行动迟缓,有气没力,不似身有武功的模样。
杨轩又道:“你躲在这里有多久了?”那老僧慢慢抬起头来,道:“施主问我躲在这里……有……有多久了?”五人一齐凝视著他,只见他双目眯成了一线,目光茫然,全无精神,但说话的声音,却正便是适才称赞文仲的口音。
杨轩道:“不错,爷爷问你躲在这里有多久了?”
那老僧屈指计算,计了半天,摇了摇头,脸上现出歉然之色,道:“我……我记不清楚啦,不知是四十二年,还是四十三年。这位文老居士最初晚上来看经之时,我……我已来了十多年。后来……后来,阳老居士来了,去年,那天竺番僧平定川也来盗经,唉,你来我去,将阁中的经书翻得乱七八糟,也不知所为何来。”
文勋宝大是惊讶,心想自己到少林寺来钻研武功,全寺僧人没有一个知悉,这个老僧怎会知道?多半他适才在下面听了自己的言语,便在此胡说八道,当下说道:“怎么我从来没见过你?”那老僧道:“居士全神贯注,全在少林派的武学典籍之上,心无旁骛,自然瞧不见老僧。老僧还记得居士第一晚来阁中借阅的,乃是‘无相劫指谱’,唉!从那晚起,居士便入了魔道,可惜啊可惜!文勋宝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自己第一晚偷入藏经阁,找到一本“无相劫指谱”,知道这是少林派七十二绝技之一,当时喜不自胜,此事除了自己之外,更无第三人知晓,难道这个老僧当时确是在旁亲眼目睹么?一时之间,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道:“你……你……你……”
老僧又道:“居士第二次来借阅的,乃是一本‘般若掌法’。当时老僧暗暗叹息,知道居士由此入魔,愈堕愈深,心中不忍,在居士惯常取书之处,放了一部‘法华经”,一部‘四十二章经’,只盼居士能借了出去,研读参悟。不料居士沉迷于武功,于正宗佛法,却是置之不理,将道两部入门经书撇在一旁,找到一册‘伏魔杖法’,欢喜鼓舞而去。唉,沉迷苦海,不知何日方得回头?”
文勋宝听他随口道来,将三十年前自己在藏经阁中夤夜的作为,说得丝毫不错,渐渐由惊而惧,由惧而怖,背上冷汗一阵阵的冒将出来,一颗心几乎也停了跳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