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杠精的声音还在响着。
“……7…………”
李姿意还差十划。
她灵力不支,储备向种子外涌不止,不过瞬间跌到了百分之一。
就在这时,她听到对方的声音就在近处,甩袖又向发声处打去。可这次,就在她袖箭射出的同时,从另一个方向有一道气息扑面而来。
她心一沉,急急回手挡去,这次却并是灵击,而是那把刘老头切菜用的菜刀。
它划破了黑暗急掷而来,带着虎虎的杀气,力道十足,砍在李姿意挡出去的手臂之个,入骨三分,冲劲带着她整个向后倒去。
她勉强大退了一步,死死稳往在画符文的种子手,咬牙继续向前。
九划、八划、七划……只差三划而已了。
但对方并不罢休,跟着菜刀的踪迹急奔着向她冲过来,如一头蛮牛,连人带她一起撞在路寅住所门上,因两个阵法一个没有生效,一个已经失效,没有保护的力量了,那门便应声而裂,两个一起摔进了屋中。不知道什么毛绒绒的,贴着她脸飞窜了出去。
大概是什么山里小动物。
李姿意在黑暗中摸索着一把拔出嵌入手臂上的菜刀,剧痛令她发出野兽一样的嘶吼,猛地向压着自己的人砍去。
也不知道砍中了哪里,对方运作停顿了一下,拳头又更加猛烈地向她头脸捶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失去了意识,好像昏迷了几十年那么久,又好像吸是眨了一眨眼的功夫,脑子里一片空白,可又似乎挤满了图面与片段。
“…8………”
空所里的臭味已经到了令人作呕的浓度,屋顶的木材发出奇怪的声响,不知道是什么粉尘落到了她脸上,身上,分明很松巧没有重量,可却反复能灼伤人,且这灼痛一瞬间便顺着皮肤向其它方向蔓延。
李姿意扭头,避开了一拳之后,猛地一脚当胸将身上的人踹了出去,咬开已经因为寒冷凝结不再流血的伤口,原地将剩下的三个符文划完后,一掌撑住这一块灵文,推着它们直向门外在黑暗中散发着萤光的大阵中缺失的那一块冲过去。
“………9………”
就在她将要顶到的一瞬间 ,被蹬出去的张石爬起来几乎是用劲一切力气向她冲来。手上有寒光,应该是有利刃在手。
如果她避开,那阵法就合不上,大家全死在这里……
李姿意脸上被打伤的地方,现已肿了起来,半边眼睛视线狭窄,符文散发着幽光令得她看得到张石一个大概的轮廓,滴落的血污叫她眼皮跳动不止,咬牙只闷头继续向前冲去。
就在张石要刺到她的瞬间,突然一个身影从旁边的路上冲了过来,对方的冲力撞歪了张石,两个人滚落到室内的同意,李姿意手上的符文按在了大阵缺失之处。
外面的倒数也到了终点:“……10!……”
一瞬间 ,无数房屋溃烂崩坏的声音响起来,雾气腐蚀了中柱与承重,房屋倒塌,木料坠落,但在落地之前就因为雾气化为粉末,阵法萤光所照之内,还是如常,隐约能看到屋顶虽然整个都没有了,但四壁还在。
外面仿佛末日到来,而阵内并没有受到波及。
成了!
李姿意气力尽失,跌坐在地上,但事情还同有完。她挣扎着手脚并用,向摔成一堆的几个人爬去。
啾啾不在屋中,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爬近才想攻击,才发现张石满脸是血,似乎已经是死了,他脸上那些血迹在萤光下有几分诡异,脸上的惊愕表情也格外狰狞。
李姿意一把推开他,他身下露出了关键时刻将他撞开的人——是贺去。
他半躺在塌上,身下压着没有意识的路寅,他现在的脸色,比路寅还差一些,胸前血糊糊的一片,穿透了他胸膛的半臂长短剑,而这剑也刺穿了路寅,将两个人钉在了一起。
李姿意扑过去,发现路寅显然已经死了。长剑直刺中了他的心脏。但他在梦中死去,应该并不觉得有什么痛苦。只是,他顶着心魔也想要做的事,无法再继续了。入道之路,挣扎着最远,也只能走到这里。
而贺去眼睛还睁了,但似乎有些迷糊,搞不清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毕竟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辨别清楚站在身前的是李姿意叫了一声:“姐姐。”血水便从口中溢出来,问她:“你受伤了。”声音虚弱,几乎听不见。
“我没事。”李姿意伸手尽力想捂住他胸前的伤,但血不是从这个指缝漏出来,就是从那边指缝漏出来。
人应该像鸭子一样,长蹼才对。李姿意突然有这样的念头。这样就可以捂得紧一点。为什么没有呢?人这样渺小,连个鸭蹼都长不出来!一时莫明恼恨起来。
“姐姐。是我。”贺去声音细得像蚊子:“是我呀。我起过誓,一世都陪伴姐姐。姐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他说着,想动一动,但是也不行了,只是用那双湿润润的圆眼睛看着她:“姐姐,我没有违背誓言。”
“你没有。”李姿意看着他,胸口堵得厉害,像有一团什么又烫又酸。她根本没认出来,陶弃是长这样的吗?为什么自己没有认出来?
他变得这么小,五官似乎也有了变化,但认真看,应该看得出轮廓的,可她却没有。
因为她对这个小孩,并不在意,哪怕是他立下誓言,也只觉得他孩子气,有些傻乎乎的。可现在……
“……老板说姐姐是来做正事的……不叫我跟着……我偷了他的药丸变得这么小……”贺去的声音越来越小:“姐姐别生气。我没有亲人了,只有姐姐待我好,我才想呆在姐姐身边……”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楚李姿意的表情,害怕她真的在生气了。
“我不生气。”李姿意心里汹涌的是对于自己无能的愤怒。现在她没有修为,因无法保护身边的人而无助。以前她个修为高时,却也因为无法证明门人清白而深感无力。似乎不论如何,人总是如此渺小,力不能及。以后再不可像以前那样,事事糊涂,修行的事也尽不上心。
看着面前的孩子,她很艰难才露出一个笑容:“你来了,我高兴得很。你没有做错事。”双手徒劳地紧紧地捂着伤口,再用力,可伤口血涌却无法阻止。
好在,伤的不是要害。
她不敢拔剑,抱着昏死过去的贺去,坐就地坐着。身后是已经死了的路寅 。脑海中,警报狂闪。再因眼睛充血肿胀,整个世界看上去扭曲而诡异。她一时以为自己在做噩梦。
许久,似乎有什么人来了。是太虚尊上吗?
是徐无量吗?
哦,不会是他。
那么,是霍东篱吧,还是其它人?
那人站在阵法之外,身上落满了随着风飘摇的腐败灰烬,萤光应该映亮他的脸,但李姿意的视线太过模糊,五官俱也看不清楚。
只看着,他一走向阵中符文便如潮水便退却,让出一条道路,然后他穿过那个破门向她走来。看着来人的姿态,她心中猛地一跳。
“师父。”脱口而出。
他个子变了,身形也变了,但走的样子没有变。
李姿意内腑疼痛,伤口血淋淋,灵脉摇摇欲崩。觉得自己看到师父,可能是因为要死了。
听闻接引死者到幽府去的领路人,总爱变幻成对方认识的人,和死者说着话,闲聊着,送人去该去的地方。
现在大概也是如此。
“师父……我这次的事,办得不漂亮。明明自己筹谋大事,就不该多管闲事,该苟住才对。这才是成大事者的道理。米幽思以前就常这么说,说我总这样行事是会吃苦头的。说,人生,幼时天真,年长便该圆滑,知进退,懂得审时度势,量力而行,知道计算得失。如果米幽思没有死,这时一定要说‘我就说吧!哼,难成大器!’。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我不能不管他们。”
她因方才受伤,此时头肿如恶兽,仰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却实难只将他看成是来收走自己性命的人。
这分明是师父才对。他低头的样子是师父的样子。师父低头握着她的手教她画符时,就是这样的姿态。
为自己受了许多苦的米蓦山,就在眼前。
中间没有隔着几千年,也没有隔着另一个人的皮囊。终于能面对面地,就这样相互看着,说一说话。
一时,眼中便有泪光:“但便是这样,师父,我一世也不会改的!死一万次也不改,改了我就不再是你的阿圆,也不再是我自己了。改了我就输了。输给米幽思,输给世间道理,我不能输!不然我就谁也对不起了。
门人不是因为我为人圆滑才跟随我的。
孔不知不是因为我懂得审时度势,量力而行才救我的!
师父不是因为我世故老练、知进退才疼爱我的。
不管他们死活,只是一念之间的事。
但你们吃了这么多苦!我却变成别的样子,只顾自己,不顾别人,岂不是滑稽?
是以,我不能改!大道有大道的好,孤道有孤道也自有的好,我不止不改,还偏就做这样的人,这样一步步,走回高处去。叫所有人都知道,做这样的人也可以的。叫你们看了觉得欣慰,觉得没有白疼我。”
她说着顿一顿,只凝视着眼前的人,仿佛看了这一眼,就再没有下一眼了。
来人声音缥缈,她耳中有血,听不真切,只觉得十分温柔:“你这个猴儿到是冤枉人。米幽思若此时还活着,虽然会骂你,心里更多的却定然是痛惜与欢喜——痛你受累,喜你成人。他以前那般,只因世间的长辈们,总是这样的。即怕疼爱的人孤道难行,而常常骂人,又怕他们长成之后太世故,泯灭了肝胆侠气,遇事龟缩令人失望,而心中忐忑。”
李姿意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在说话,还是自己的幻觉,但听着,却有些心凉,这莫约不过是勾魂使者的花言巧语。
因为米幽思可不会这样想。他最爱打人,又固执难劝,哪里会有这样温柔的心思?
许久,到底狠起心肠——在眼前的,并不是师父。她知道的。怎么会是师父呢?
表情渐渐敛去。
“我总有一天会魂归幽府。”说着眸中凶光乍起,用力全力将袖箭向来人刺去,厉声道:“但不是今天!就算死,我也要留在世间做鬼修再登大道。”
可她手上已无力气,连袖箭都拿不稳坠落在地,空拳头打在来人身上,虚虚地一下,没有力量,随后整个人便软软地倒下昏死了过去。
来人身形一动,半跪下一把接住了她,微微颤拦的手指轻轻地拂过那些伤口。只说:“那以后,就开开心心做这样的人。其它的,再不用管。”
等到能说出这句话,他已经用了太多年。如今却并不觉得畅快,只是……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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