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禾后来再也没梦到那位白衣胜雪之人。
正月,师傅给众人休假半月。大师兄回将军府过年,二师兄下山回家,三师兄本无依无靠就跟师傅一起守山共度春节。秋禾先前给家里写信中提到会在哪一日返程,山脚必经之路有个小茶肆,一眼就看到了春儿在那张望。
“春儿,你来接我怎么没在回信里提。”
“夫人说告诉了您怕您八成不乐意,就直接让奴婢来了。”
“娘亲果真了解我。我在寺里学习,受益良多,首先一条,众人平等,以后就别自称奴婢,何况秋禾早把你当姐姐一般。”
“是,您说的都是,我的好少爷。没外人的时候是可以,有旁人还是不要坏了规矩。”
“虽才短短两个月,但我还真有点想家,我们现在就动身回去。路上我给你讲讲这两个月在寺里的趣事,我还交了好几个朋友。”
年边返程的人多,路途比来时要热闹许多,加之心境不一样,秋禾颇有闲情的看着两边的景色。架马的、拉车的、步行的,有老有少。
正午时分行至两县交汇的凉水亭,赶路的人颇多选择此处稍作休息。秋禾下马车活动活动,见斜对面有一堆人围着,好奇便前去观望,春儿见了连忙跟在身边。
只听有一老妇哭声:“我娃可怜呐,生下来就没了娘。”
又指着旁边一个躺在木板子上流浪汉模样的男人说:“娃爹天生残疾只能靠手爬行,时不时的还会发病,如今全指着老身讨口饭养活一家子。老身年岁已高,做不了挣钱的活,又要把娃无时不刻带在身边照料,苦命啊。”
说到伤心处还抹着泪:“求各位大爷行个好,赏一两子饭钱,饿着大的也不能饿着小的,救命救命呐!”
秋禾垫着脚往里看,那老妇人怀里确实抱着个小娃娃,看着不足半岁,三人衣衫褴褛,那老妇人哭唤的真切,围观的有几个忍不住掏出了铜子丢在面前的碗里。秋禾也忍不住上前从荷包里拿了几个碎银子,蹲下放入老者的碗中。
见有人丢钱,那老妇连说:“谢谢爷,谢谢爷。各位爷好心有好报,福泽长寿呐。”
蹲下靠的近无意中抬眼细看,那幼儿面色发青,眼睛闭着,又瘦又小。那老妇人坐在地上抱着那娃手不停抖动,似是安抚哄睡。
秋禾站起来,回到刚才休息的亭子坐在那石凳休息,位置正好对着刚才那处能望着。
春儿站旁边道:“真是可怜的一家子,那孩子那么小,没了娘,跟着出来讨饭,我瞧着那小脸冻得发乌,哪有一点寻常婴儿的红润气色。那老妇人也是可怜,年岁甚高,还养着一大一小。还好有少爷您这样的好心人能施舍点。”
看完热闹施舍完钱的路人又接着赶路,人少时那老妇人把地上碗里的钱塞进衣兜里,等又一波新的赶路人来时,又扯着嗓子哭唤。
“春儿,你觉得那幼儿可怜吗?”
“那是当然,少爷怎会有如此一问?”
秋禾又反问道:“既然可怜,那我们便去帮助他可好?”
“方才少爷不是施舍了吗?还能怎么帮助。”
依春儿对少爷秉性的了解,怕少爷惹事,想拦住他,又无可奈何秋禾年轻气盛,性子简单直接。
秋禾走到正在卖惨的那老妇人面前,开口问道:“你是这小娃的奶奶?”
那老妇人虽疑面前这半大稚子为何突然有此一问,仍低噎着答:“正是老身的亲孙子,可怜呐。”
“这严寒腊月你为何自己穿的严实,却给亲孙子裹得随意且单薄?你没瞧见他唇色发乌吗?”
秋禾与那老妇人对峙,惹得原先在周围的人都驻足留神观看。
秋禾接连发问:“你说他父亲身患残疾不能直立行走,只能靠手挪动,各位请看那名男子虽衣衫褴褛,但露出的双手干净,无甚泥垢,依你所言,岂不矛盾?”
“你这黄口小儿莫要欺我老太,捣什么劳子乱。我娃可怜,我见你一副少爷模样,不知疾苦,还恶语相向。啐!”
“那你敢说你家住何方,何许人也,我等护送你们回去,也好见证你是否真是他亲人。”
有了第一个人提出疑问,人群里突然又有第二个提出质疑的:“我这几日因事一直往返两县交接,每日都见这两人带着孩子在此处附近乞讨,但又颇为面生,确实可疑。”
有人提议去见官府。
那瘫痪在地上的男子听闻后与那老妇交换眼神,知事情败露,猛地起身,拿着根树杈恼羞成怒,作势要打领头的秋禾。秋禾年少,体型没有成年男子壮大,肤白偏瘦,一看就是不敌他人。哪知秋禾一个漂亮的转身,从后面擒住该男子,欲抬腿压制。那老妇见大事不妙,举着孩子就要撞他。秋禾只得放手去抢那孩子,一抬手下意识的搂住襁褓,稳住虚浮的脚步。那男子乘机想去踹秋禾,秋禾一个利落的侧身踢化去来势。见秋禾有两下子,那可恶的两人居然拔腿就跑混入人群之中。
那些看热闹的人叹气怒骂那无良之人,又夸这位少年见义勇为,小小年纪便有此身手,却没人愿意接下这烫手山芋,做鸟兽状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