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假(2 / 2)

那只八翼天使就像是在宝座上小憩着一般,或者仅仅是在阖眼思考着什么问题。

贝利尔完全愣住了,整个人失去了灵魂一样,只知道呆呆地望着这个被遗留在宫殿里的天使。

萨麦尔只一步就跨进了烛火的包围圈,他的脚步带起了风,叫烛火不堪重负地抖动着,但很快,又烧的热烈起来。

贝利尔的眼移到了萨麦尔的身上。

他眼见着一切,却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萨麦尔单膝跪地,牵起那只天使放在宝座把手上的一只手,轻吻他的手背,他的声音里压抑不住的激动几乎要喷涌而出,但也只是几乎,他虔敬地低下头:“米迦勒大人,您该醒来了。”

似情人间的呢喃,柔情似水,贝利尔却感觉如坠冰窖。

他说了什么?

米迦勒大人?

在那一瞬间,无数的念头在他的脑子里撞击。

米迦勒?八翼?醒来?

萨麦尔不是不认识米迦勒吗?就在前不久,他们还在猜测米迦勒是谁不是吗?

混乱中,贝利尔敏感地又看了一眼米迦勒,他的眼睫微微颤动,而就在他的眼睛睁开的一瞬间。

“吱呀”。

贝利尔清楚地听见了胸膛的什么东西碎了,他猛地浑身僵硬起来,那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椎骨上沿。

是魔种。

尝过它的滋味,贝利尔怎会忘记那股让他恨不得死去的疼痛?那种灵魂被拉扯在无限的折磨中的煎熬。

“不要......”他无声地乞求,却是枉然。

这一次的疼痛远比第一次更加剧烈,贝利尔猛地倒在地上,浑身抽搐起来,他的胸口不断翻涌着寒冷和碾磨碎骨的剧痛,眼泪与口水不受控制地流出,同时,他的胃部开始翻腾,他控制不住地开始呕吐。

但是这一次,不会有阿撒兹勒将他抱在怀里。

贝利尔在泪眼婆娑、狼狈不堪中看向萨麦尔。

萨麦尔的眼神如故停留在米迦勒的身上,就在贝利尔清晰地听见胸口的第二声碎裂声时。

米迦勒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璀璨夺目的银色眼眸,就如萨麦尔的银发一样耀眼,一样令他望尘莫及。

萨麦尔终于露出了贝利尔熟悉的笑容,那种与让他今夜觉得违和的萨麦尔不同的,平常的那个萨麦尔的笑容。

那个萨麦尔常常留给他的,默默对着他展现的笑容。

倾慕的、爱慕的、依恋的、向往的,甚至是仰慕的......那种让他以为萨麦尔爱着他的,让他产生了错觉的眼神与......笑容。

与身体的疼痛不同的,他的心在这一刻受到了伤害。

米迦勒轻启双唇,他的声音带着刚刚睡醒的沙哑,却像基训河水一般清冽圆润。

他说:“萨麦尔,好久不见。”

萨麦尔的眼神更深了,他拾起一缕米迦勒落于手侧的银色长发,落下一吻:“大人,您终于醒了。”

两只同样俊美的天使,有着相同的银色长发,宛如双生一般地交换着贝利尔所听不懂的语言。

他们亲密而旁若无人地交流着、触碰着对方。

贝利尔再也压抑不住疼痛,低声地发出了痛吼。

萨麦尔终于将眼神施舍给在那圈烛火之外、如离水之鱼一样挣扎的贝利尔。

贝利尔隔着烛火与他相视。

他的眼神无情而冷漠,那里,没有爱。

“奇怪,”米迦勒摸了摸胸口,有些惊讶:“魔种呢?”

萨麦尔立刻将眼神转回去:“米迦勒大人,请您不用担心,我已将它处理好,再也不会让您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

米迦勒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这怎么可能,那......”

萨麦尔却打断他的话:“走吧,大人,您在这里待得太久,恐怕连回家的路都不记得了。”

米迦勒终于注意到烛火之外这个紧紧缩成一团的天使,才醒的他还有些迷糊,他问:“这是谁?萨麦尔,他怎么了?”

萨麦尔扶住米迦勒的小臂,恭敬地将他扶起来:“一只无关紧要的天使而已,大人,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到七天,您也知道,路西法他......”

米迦勒一顿,随即立刻站直了:“你说的对了,萨麦尔,当务之急是尽快阻止路西法。”这件事关乎着绝大数天使的死活,甚至是七天的存亡,他决不能让一切发生,相比这件事,这只看起来奇怪的小天使便再难入他的心。

两只天使即将跨过贝利尔的一瞬间,贝利尔抓住了萨麦尔的袍角。

萨麦尔停住了脚步,没有低下头看他,但也没有再往前走。

米迦勒没有注意到这点,还在往前走。

贝利尔大力地吸进一口气,拼命地稳住自己的气息和声音,他不顾满脸泪和乱七八糟的鼻涕口水是多么的容易让人厌恶。

他拉住他的袍角,质问他:“为什么?萨麦尔.......你的.......你的魔种。”

萨麦尔拉住了朝圣袍,轻轻抽离,贝利尔亲眼看见那点袍角从他的指尖滑落,慢动作一样地一点点......与他的手指分开。

萨麦尔面无表情,他的声音亦无起无落,他望着落进尘埃,满身尘土的贝利尔,说:“贝利尔,不要再牵扯进来,回到第二天去,当做一切从未发生,至于你的这里......”萨麦尔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不要动情,贝利尔,无论爱或恨、喜或怒,都不要有,你就不会再受它摆弄。”

贝利尔好似听不懂他说的话,他惨白着脸,问他:“你有没有......”

有没有什么?

有没有把他当做朋友?有没有......爱过他?

不,他问不出口,他又换了一句话:“你是不是......”

是不是在骗我?是不是在......利用我?

为了今天,为了这位米迦勒大人?

他还是问不出口,他只能说:“什么叫当做从未发生?”

贝利尔不确定,萨麦尔这一刻的眼神是否代表着怜悯或同情。

他只是执着地等着他的回答。

但是他没有回答。

因为米迦勒发现了停下的他,他纳闷地回头,轻声呼唤:“萨麦尔?”

萨麦尔立刻跟了上去,只留给贝利尔逐渐远去的身影,烛火中的身影不断地远去,消散。

米迦勒还是有些担心这个好似在痛苦中挣扎的天使,他嘱咐萨麦尔:“一会让拉斐尔下来看看,把这只天使接回去治疗。”他是力天使,并不擅长治愈,而现在他还有着更重要的事要做,争分夺秒的他没有时间先安顿这只天使。

萨麦尔没有说话。

米迦勒等了半天没有回话,催促他:“萨麦尔?”

“是,大人。”他说的很轻,风一吹就散了。

烛火燃尽了,他在死亡与重生的边缘来回游走,无人在意他的腐烂。

“找到了,萨麦尔可真是太会藏了,哎。”别西卜抱起因为疼痛不断痉挛的贝利尔,走出了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