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也只一瞬,双指捻住花枝末端一折,一种淡淡的奇异的香气从断口溢出,四散在屋中,仿若一双双无形的手试图将清醒之人拖入梦境的深渊。
逐渐的,李诗枕着手臂睡去,荀圣师也撑不住倒在了讲坛之上。唯有扈天机似乎发现了异样,拧揉着太阳穴,用强大的内力抵住入眠的诱惑,并试图寻找犯困的原因所在。
真是难搞,钟寄唤心想。突然看见扈天机晃悠悠拿起佩剑向食指划去,似乎想用疼痛驱散困意,钟寄唤心下一惊,赶紧命灵鸟衔住花枝飞过去将汁液洒在他的后颈,扈天机终于支撑不住困倒在自己的坐席上。
“哈哈哈。”钟寄唤认为得逞的坏人都要先这样笑几声。他的体质特殊,自然不会受到影响。此刻只需气定神闲地端坐着,通过共情进入他们梦境寻找自己想知道的,这可比听讲有意思。他自然知道自己失礼,可对方带给自己的诱惑太大难以抵抗,做一次失礼之人也心甘情愿。
好东西留到最后。他先进入荀圣师的梦境。
逐渐感到自己胸腔沉闷,整个身子如同被压了块重重的石头,喉间干涩无比几乎发不出声音,视线逐渐由模糊转为清明,看见几乎要贴上来的吴均良的脸,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强烈的悲伤。
“观言!观言……朕不想让你走啊…”吴均良看上去也悲伤无比,泪水从脸上纵横而下不住地滴落在被褥上。
他看见的是荀观言将亡之时。
“朕答应你,创立师道以你为宗,从此以后也与其它八道一并延续下去,会有良师即位的,发扬你的道义,会有的……”皇帝泣不成声。
听完吴均良的承诺,钟寄唤顿时感觉自己所在的这副身体传来一种释然的快怡,微微点了点头。
随即视线一转,他看向了守在床边的李诗,眉眼间也萦绕着极度的伤感,只不过与现实中的李诗相比,更带着一种坚毅。
“老师,学生著文治世,都是靠你的点教,现在虽享有天下第一盛名,还是对曾昔的桀骜不驯深感愧疚……以后定遵循教诲。”
钟寄唤感到荀观言心中涌出巨大的欣慰感,视线把李诗从头至尾打量了个遍,嘴唇哆嗦着愣是没说出一个字,缓缓闭上了眼。
荀观言渴望的是创立师道,更有出息的李诗和更乖顺的李诗。
钟寄唤脱离共情状态,心中感慨万分。若说前两个还有实现的可能,第三个只能是停留在梦里了。
接着,他看向倒在一旁的扈天机。
都说习武之人大多生性鲁莽,可武道圣子扈天机为人谨慎心细如发,很少外露心思,处世处处遵循规矩道义。若说其它圣子为君,扈天机则为臣。可事实却是,他少了其它人反倒丢了累赘,其它人少了他却寸步难行。
还未睁开双眼,钟寄唤就感到整个胸腔被一种豪宕放恣的情绪充斥,宛如下一秒取得功名、夺得天下、钓得巨鲲、俘得蛟龙、追得灼日、羽化登仙……
世间万物都在其掌控之下。
他感到眼中的光景飞速颠簸倒退,什么触感像坚韧的绸丝一般抚过他的手背。一睁眼,白日苍穹,沙地骏马,飘扬的马鬃张狂地吞没着手中缰绳,战甲将太阳的光辉继承呈金鳞一片。
烽火台上没有狼烟,手中睚眦没有血迹,景色单调干净且无穷无尽,只有他一人在天地间策马奔腾,仿佛要竭尽一生。
这片地域是扈天机的父亲打下的,耗百万兵力,损大将若干,过程甚艰。
现在它被全权掌握在扈天机的手里。武道圣子虽没有太多的实战经验,但平时的刻苦操练也让他在这片土地上流了不少血。本该有太多复杂的情结,可现在在他的胸腔中能体会到的只有骄傲恣肆。
钟寄唤强行脱离共情状态,他怕这种强烈的情绪会引他走向无法自拔的深渊,即便能从其它途径导出魂魄,也会使灵体大伤无法弥补。
所以,扈天机在乎的可能就是一片疆场。
钟寄唤其实挺理解,却又有些不太理解。就好比他视灵物如命,却又觉得除灵物之外还会有其它东西能牵住他的心弦。人情复杂,又怎会把所有的渴盼都拘于一件事物之上。
就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渴盼在渴盼些什么,所以才会闹上这么一出。
他看向了李诗。
他其实能大致猜到他会梦到些什么,却又期盼着得到自己意想不到的答案,于是集中注意,陷入共情。
第三次共情,却是出现了意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