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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圃赏花, 罗宋帽, 龙华苗圃((2 / 2)

没有外人的时候晓萍就很大方,她咳了一声,轻轻地背诵了起来: “红梅,苏轼。年年芳信负红梅。江畔垂垂又欲开。珍重多情关伊令,直和根拔送春来。”

其实,这对我有点像对牛弹琴。我不懂诗的意思:“你给我讲讲它的意思。”

晓萍忙把我拉到一旁,小声地说:“啊呀,你不要出我的洋相,我也不清楚。我只会读,是大伯昨天才教我的。”

收拾好画板,大伯要晓萍和我给这幅花起个名称。这太容易了,我连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就叫‘红梅图’吧。” “不行不行。” 晓萍急了:“画红梅叫红梅图,画白梅叫白梅图,茶花叫茶花图,花后面都加个图,一点也没有诗情画意。” 她还要什么诗情画意。“那你说说。” 诗情画意我怎么想得出。

“就叫她‘寒梅’吧。”

“好,就寒梅。这样梅花斗霜傲雪的意境就体现了出来 ”。大伯说。

我们来到了腊梅区。腊梅的枝杆比梅花挺直,枝杈上那金黄色的小花迎着凛冽的寒风怒放,向观赏她的人们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幽香,这种香很特别,很难说出是哪种香。我问大伯,她是不是在腊月开花才叫腊梅,他告诉我是有这种说法,另外还有一种说法,就是她的花瓣色黄如蜡。

腊梅在冬天开放,清香四溢,她的花就像金色的小铃铛,那蜡质的花瓣,非常别致。在迎春的日子里,上海不少家庭都从花店或菜场里买些腊梅,再配些南天竹作切花,养在花瓶里,红果黄花,相得益彰,是新年里一般家庭里常见的瓶花。

收好东西,她大伯带我们到了一个暖棚,里面有火炉和热开水。一进门,就感到和外面的世界差一个季节。外面还是寒冬腊月,北风呼啸,而里头已是温暖如春了。大伯叫我们把外套解开,出去时再扣上,免得感冒。果然,走了没多久浑身就开始冒热气了。

这样走马观花地在暖棚里兜了一圈,大致地看了看室内的植物和花卉,暖棚里都是些奇花异草和平时看不到的观赏植物。我觉得这里的花木很好看,不来还真不知道上海有这么好的地方可观赏花木。有一盆景特别好看,那小树似的枝头上全是粉红色的花朵,用繁花似锦来形容,是再也贴切不过了。大伯告诉我们这是杜鹃花,而且是进口杜鹃花(即西洋鹃),它们同常在三、四月开花,但在暖棚里,就能提前到新年开花。我想等有了钱,我也养一盆杜鹃花(二十年后,我真的有了这样一盆人见人爱的杜鹃花)。

一个下午走走看看,大家都有点累了,我们便坐下来休息。我问大伯:“大伯,这苗圃好像很大,我们只看了很小一部份。”

“是很大,比西郊公园还大。现在是冬天,开的花少。到了三、四月份,这里就百花盛开,诧紫胭红了。你要是想看的话,我再带你来。”

“谢谢大伯伯。”

“阿魏,刚才我们观赏了那么多花,你最喜欢哪一种?” 晓萍问我。

“这就不好讲了,都很好看。”

“啊呀,我要你讲出最喜欢哪一种嘛。”

“要我选一种,那我就选梅花。”

“为什么?”

“我喜欢梅花,她们看上去如此骄嫩、艳丽,却不怕严寒,给人一种坚韧不拔的感觉。”

“我和你一样,也喜欢梅花,喜欢它的品格,所以我今天画梅花。” 她高兴地对我说。

“你算了吧,胆子那么小,喜欢哭,还梅花的品格呢。”

“啊呀,你怎么又讲我胆子小了,这和喜欢梅花没关系。”

大伯说他也最喜欢梅花,而且梅花是以前的国花。这倒新鲜,以前我只知道有国旗、国歌和国徽,国花是头一次听到。他还特地关照我们不要对别人讲梅花是国花。

我问大伯什么花最香。他说是兰花。兰花我最清楚了,她的花香清雅,有时你闻到了兰香,却连花香从哪里飘来都不知道。大伯说这就是“十觅九无踪”,屋里放一盆兰花,整幢房子都飘香,因为“花香不在多”。那幽幽的兰香可以一直闻到你心里,非常适意,反正我也形容不出。茉莉花是很香,很浓烈,但只是在晚上,白天就淡了许多。

谈到花香,大伯说大自然里有无数的花能发出自己特有的香气。人们喜爱花香,就有了冬赏梅、春闻兰、夏观荷、秋折桂。听了大伯的话,我觉得自己福气不错,这四种花香我都领教过。不过在我的鼻子里,荷花的香气讲不清楚。夏日,复兴公园小池塘里的荷叶铺满了水面。那荷叶上面盛开着鲜艳欲滴的荷花。大伯说闻荷花心要定,心情好了,看着微风吹卷的荷叶,那荷香就会随清风而来。他还说荷花被誉为出水芙蓉。这句话就多余了,芙蓉花长怎样得我又没领教过。不过糖藕和莲蓬我还是相当喜欢的。桂花树虽然不多见,但阿婆每年秋天都要买一束桂花插在花瓶里,那金黄色的小花香甜可人。看到桂花,海伦就要阿婆买桂花甜酒酿和桂花糕,还要阿婆烧桂花山芋汤和赤豆羹。

我又问哪种花最好看。他告诉我们,说到最好看,那要数牡丹花,她是“国色天香”,花中之王,是富贵的象征,但赏牡丹要等到四月。我想牡丹花我一定是看过的,只是不知其名罢了

其实我们每年去春游、秋游,是经常看花的。春兰、夏荷、秋菊和冬梅,花开花落,谁也不会往心里去,很少会想到赏花。

我们只坐了一会儿,值班的人要关门了。大伯和朋友告别后,我们走出了苗圃。晓萍对她大伯说她肚子有点饿了,要他买点心给我们吃。我知道晓萍要请我吃点心了,晓萍要什么她大伯都会答应的。

她大伯快五十了,还是孤身一人。他没有工作,整天呆在家里写字作画,偶尔还吟几首诗。除此之外,花鸟鱼虫,他样样在行。我猜他也不打算结婚了,因为他早就把晓萍视为亲生女儿了。

车到了徐家汇,那里有不少点心店。大伯领我们到了其中的一家坐了下来。他喊了三碗单挡(即线粉面筋百叶包汤,一只面筋塞肉、一只百叶包,不知多少钱一碗),两个很大的油氽葱油薄饼,我和晓萍一人一个。晓萍问他为什么不吃油煎饼,她大伯说油煎的东西他要少吃。晓萍不听,扳下一小块,塞到了大伯手里:“大伯,就吃一点,很好吃的。” 我说那单挡太好吃了,大伯说以后带我们到老城隍庙去吃一趟,那里的单挡最好吃(遗憾的是在以后的近四十年里,我也没尝过老城隍庙的单挡)。

那油煎薄饼的确很好吃,又脆又香,我是第一次吃这样的油煎饼。这种油煎薄饼好几年后才在我们的太平桥点心摊上出现。到了晓萍家,晓萍对我说她要大伯把她那幅梅花画裱一下,再送给我。我谢过晓萍和她大伯,便匆匆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