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回来, 就见一向乐呵呵的谢老太太却愁眉不展。坐在她身侧的谢攸宁平时舞刀弄枪, 以一敌十也不在话下, 但这事不是暴力能解决的事，她总不能闯进天牢将谢叔群给劫了。
“母亲, 怎么样了？”江晴岚跨步踏进厅堂。
“口信已经让下人们去送了, 回来的一多半都是婉言推托，还有一部分说会尽力而为, 那崔敬犯的可是谋逆之罪，又砍了好几个皇亲, 就差没要皇帝的脑袋了, 这趟浑水没几个人敢趟。”谢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若迟迟没有消息, 我打算明日亲自进宫面圣，先帝在位时下旨，我谢家三代之内无死刑, 请他看在先帝的份上, 饶了叔群这回……”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问：“谢裴文那里是怎么回事？”
谢纨捧起一盏茶, 这茶已经凉了，茶香味淡了不少, 但方才从那几人七窍中钻出来的肉虫, 依然时不时在他眼前浮现。
他微微抿了抿唇，还是将那盏茶放下了：“九成九的可能，是他自己趁乱逃了, 不过不重要，现在要紧的是父亲的事。”
盛殊放下茶盏，右手指间夹着的棋子却还未落下。
曹显文俯身捧上一整摞折子，又小心翼翼地说：“陛下，宫外有多位官员求见，这是他们递上来的折子，大人们说，您可以不准他们面圣，但这折子，还请您一定过目。”
老皇帝不耐烦地一摆手：“拿走。”
“可……”曹显文硬着头皮道。
“送到小厨房去，烧了。”老皇帝冷冷抬眼，看向盛殊，“怎么？想了这么久，还不知道这一子该落在哪里？”
盛殊的手在两个位置间犹豫不决，他刻意装出一副犹豫的样子：“这一子若是落在那里，太激进，易败北；可倘若下在此处，又太保守，虽无功无过，但也却未必是好的，只要对方的敢走险棋，那这盘儿臣的黑子想必够呛。”
老皇帝：“你到底想说什么？”
“两个都不算好位置，很难评判出一个高下，然而犹豫不决，便会给对方留下太长的思考时间，在儿臣徘徊之际，您想必就已经将应对两种下法的对策都想好了。”盛殊笑了笑，“皇上，没有哪个朝代能靠夹着尾巴活长久的，您心里若当真有大盛，便不该在此时让谢叔群入狱。”
“不下了。”老皇帝将面前棋盘一推，白子和黑子顿时混在了一起，此时屋中只有他们父子二人，他叹了口气，又平铺直述道，“四方蛮夷，从前皆被谢叔群一人打服了，百姓们也都觉得他是英雄。只要提起大盛，别人第一个想起的不是朕这个皇帝，而是谢叔群。他就像是……代表着大盛的一个符号，永远和大盛的兴衰绑在一起。”
“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是英雄，他是英勇地收拾了胡人，但兵力不足、粮草紧缺，却要朕来想法子，风光都是他谢叔群的，朕在别人眼中，仍是个昏君。”
盛殊漠然直言道：“可朝中武将除却一群废物点心，还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人勉强有用，可皇上仍信不过。”
老皇帝的神色阴晴不定：“大盛风平浪静太久了，朝中养了一批吃得脑满肠肥的废物，一说要打仗，全吓得不行，连连上奏要大盛向胡人求和。不过他们倒是怕的不错，大盛如今也已经岌岌可危了，禁不起大的折腾。然谢叔群一党又不肯和，这才拖到了现在。”
“那皇上的意思，是想和？”盛殊面色淡淡地问。
老皇帝不置可否，他沉默了片刻，才道：“朕已经派遣使节，连夜赶去求和了。谢叔群教出这样的一个好部下，是该好好反省了，朕关他几天，不过分。”
“你今年，也已经二十二了，打算何时成亲？有你
做首，你那些弟弟们一个个有样学样，也都不肯出宫开府。”
盛殊知道老皇帝此时突然提起此事意欲何为，他当众被人指着鼻子骂是狗皇帝，不把谢叔群一同关押了，说不过去，而大盛不能没有谢叔群，可他现在要是下令将谢叔群放了，又太没面子。
但此时若盛殊与谢纨完婚，老皇帝于情于理，也可名正言顺地将亲家从天牢里放出来，这样双方都能找到台阶下。
“无忧还需再过半月才十六，年岁还太小……”
老皇帝截口道：“多的是十三少年娶妻生子的，女子至多在家中待至十六七，便要嫁做他人妇，你和无忧，不早了。”
盛殊顿了半响，才道：“无忧如今仍是稚子心性，若让他因此事过早成了亲，只怕……”
说到这里他又顿住了，这理由编的实在有些牵强，连他自己都不太信。
“你与无忧不是情投意合么？”老皇帝微微眯了眯眼，“怎么？你担心因此事逼他与你完了婚，他会恨你？”
“你若是无意与他结亲，不如趁早悔了婚，朕让盛毅娶他，想必他也不敢同朕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