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卿。”
半晌后，赵霁终于出声，语气似有疲累，“你怎么看？”
*
养心殿内，赵霁只留了陆知遇一人在。
他慢慢起了身，声音沉稳有力，携着高高在上的君主的威权。
“宸儿忽然要去潭州，可是为了你？”
陆知遇嘴唇动了动，如实答，“回陛下，是。”
“你为何要去潭州？”
“回禀陛下，潭州乃是臣女生母的故居所在。”
赵霁沉吟了片刻，又开口，“你母亲走了这么多年不见你涉足过潭州，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去了？”
陆知遇抿紧嘴唇，不作答。
“你知道了什么？嗯？”
“回陛下，臣女……”陆知遇低头叩首，“臣女都知道了。”
似是早就料到了一般，赵霁点了几下头，“好，很好。”
下了几步台阶，赵霁缓缓走到陆知遇跟前，半蹲下身子，“你既然都已经知道了，那么，心生怨怼是自然的了。如此，你还胆敢当着几位大臣的面在朕跟前慷慨陈词，就不怕朕，降罪于你吗？”
“回禀陛下，臣女不怕。”
“为何不怕？”
陆知遇面容清冷，声音平静，“家父和长兄都说，如今的陛下圣明贤能，是为不可多得的明君。臣女斗胆猜测，陛下当不会无缘无故降罪于臣女。”
闻言，赵霁冷笑了一声，“你倒是胆子大。这样的话，竟也敢当着朕的面说出口，嗯？”
“请陛下恕罪。”
“陆门女帅。”赵霁长叹了一口气，“好一个将门之家。”
赵霁站直了身子，缓缓踱步，半晌后忽而又道，“宸儿是大羽的七皇子，朕的亲骨血。他行事素来随心，不计后果，朕倒也不担心他会生出什么大逆不道的狼子野心来，倒是你——”
“你们陆家……”
“陛下。”
陆知遇缓缓开口，“若能为陵王殿下求得一份安稳，为陆家保住百年清誉，臣女愿一人受过。”
她叩首，“陛下，家父与兄长对陛下忠心不二，万望陛下明鉴。”
陆知遇懂得赵霁心中的顾虑。
当年他坐上皇位，便是陆震起兵一手扶持。如今他尚在位，是决不允许自己的皇子背后有军队的支持的。
陆震手无实权，陆之骁远在边境，赵霁尚且可以不顾虑。
可是，作为王妃的陆知遇尚能领军，又在北境军中有着声望，陵王在北境的呼声甚至也有水涨船高之势。
这样的局面，赵霁不能不顾忌。
“朕知你们陆家，一向是言出必行、一诺千金。”
赵霁语气淡淡，又走到陆知遇面前，居高临下，“可这件事只从你口中说出来，朕，不能全然放心。”
“但听陛下吩咐。”
“陆家有你父亲、你兄长两位将领足够。”赵霁沉声命令，“以后，无论何种情况，你都不能再有这般荒唐的举止。”
陆知遇一僵，连带着身体微微颤抖着，缓缓开口：“陛下的意思是……”
“你光承诺无用，要落到实处。”
说到这里，赵霁叹了口气，又蹲下来，“知遇啊，朕的妹妹视你为己出，朕，也一直把你当外甥女疼爱。你祖辈父兄为国效力，朕不能寒了他们的心。如此，你可明白？”
“陛下难道……”
陆知遇克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难道要让臣女自废武功，方才放心得下吗？”
“身为女子，本就当守着自己的内宅深闺。更何况，你嫁入了皇室，一言一行皆与皇室尊严挂上关系。”
“若是臣女自废武功，后日朝堂辩论，陵王殿下可能全身而退？”
赵霁看着她，神情复杂，“宸儿是朕的儿子，朕自然会保他日后安然无恙。”
“好。”
陆知遇没有犹豫，“臣女明白了。”
她抬起头，面容决然而凄楚，连带着眼神也镌着深深的凉意，却不看赵霁。
“臣女多谢陛下。”
陆知遇走之后，赵霁还蹲在原地许久，才慢慢站了起来，踉跄了两步，扶着案几。
吴光忙进来扶着。
“宣李太医。”
赵霁攥紧了案几的边沿，声音低沉，“朕要问问清楚，这陵王妃的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继方乃娴之后，京城又出现了几起中蛊身亡事件。
而这蛊，无一不是那禁蛊，无妄蛊。
此事青羽宗和天风堂的人第一时间便介入，而陆之遥得到消息之后，便同徐师久快马加鞭从颍州赶回了京都穿紫林。
自方乃娴陵墓被掘、尸身自焚一事，刚好过去了百日有余。
而近乎一定确定了是死于无妄蛊的，已有三人。
“近来上报京都府衙的已有七起案例了，其中有四人在生前并无任何疑难病痛。府衙的仵作、京都的郎中，没有一个能确认他们的死因。”
傅琛将实情一一报给陆之遥，“这些死者都是些寻常百姓人家，与京都的权贵攀扯不上什么关系。出了事之后，大多也就办个丧事，将死者下葬之后便不了了之了。”
陆之遥脸色十分难看。
无妄蛊。
又是无妄蛊。
“宗主，按照时间推算，这一批蛊毒怕是与当初大小姐身上的是同一批。”傅琛说。
没过多久，季风也来了，一见到陆之遥便开口：“天风堂的部下在京城附近发现了天狼分会的布衣客，他们掘陵挖尸，算着时日将那些死于无妄蛊的尸身通通挖出来，一具接一具地送进了府衙。”
季风压下了嗓音，“白遥，再不采取行动，京城可就要人心惶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