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东胡汉子皮糙肉厚,死不了。”赵宸说得云淡风轻。
而车厢后是耶律允洲的嘶吼:“赵宸你个斯文败类!衣冠禽兽!你、你个十足的伪君子!”
车厢外,驾着车的左逸叹了口气,为耶律允洲默哀,“得罪谁不好,要得罪我们家殿下?”
“左逸,再快点!”
“得叻!”
跟着,传来了耶律允洲杀猪般的惨叫……
*
沁阳这个年过得也不安生。
陆震和陆之彦都去了北境,整个陆府,竟只有她和身怀六甲的顾岚两个女眷。
她知道陵王和陆知遇在北境,而北境以往都是由陆家的先烈亲自镇守,若出了事情,陆震绝不可能袖手旁观。
如此,沁阳便度过了有生以来最孤寂的一个年,幸得还有长媳顾岚能陪她说说话。
近来顾岚的肚子又大了些,妊娠反应来得严重。
因是头胎,怀的又是陆之骁的长子,因此沁阳也格外重视。过完年,便立刻请了京城的最有经验的几名产婆和郎中侯在府里,时时给顾岚诊着脉。
于是,沁阳一天到头来,除了要打理府上一些杂事,每日还要抽空去同顾岚叙话,询问她诊脉的情况。
时间长了,这便也成了习惯,沁阳也越发期待着陆家第一位小公子的降临。
二月初的一个深夜,忽而有人造访。
也算不得造访,因那人是偷潜进陆府的。
陆府毕竟是军侯府,陆震是朝廷一品要员,府中有重兵把守,还有数名武功一等一的暗卫护在各个角落,能避开所有耳目潜进去的,这天下怕是没有几人。
可此人,偏生不仅潜入了陆府,还候在了沁阳的内室。
沁阳刚关上门,便被人捂住了口鼻,刚要挣扎出声,便听那人低低地在她耳边说了句:“是我。”
是她不陌生的嗓音,却叫沁阳蓦地瞪大了双眼,浑身都警觉了起来。
那人看了眼外边走来走去的影子,压了嗓音,“叫他们走,我有话同你说。”
沁阳不敢声张,只得寻了个法子把外面的人都支开了。
而后那人才放开了她,径自走到了一旁坐下,手撑在膝上,一副傲世的模样。
沁阳细细地看了他一眼。
眼前的人一身黑色夜行衣,披戴着斗篷还蒙了半张脸,可那双眼睛她是不陌生的,还有这人的声音。
“庆王兄。”
是他回来了。
沁阳无比地确定,隐在袖中的手暗暗攥紧,手心生了汗,“你回来了。”
庆王赵霆,是先帝的十一皇子,是当今陛下的皇弟、沁阳长公主的兄长。十七年前赵霁称帝时,庆王已离京多年,对京都及皇宫中的事情漠不关心。
赵霁恐他生二心,在外偷偷培植自己的势力,曾将他召回京中变相地□□,结果据说庆王日日花天酒地、纵情声色,荒唐得不像话,甚至被几名歌姬同时告上了府衙,状子都被呈到了养心殿,气得赵霁将他赶出了京城。
如今,他又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沁阳有预感,此次赵霆是有备而来的。而他的归来,势必会把这京城搅个天翻地覆。
“你回来做什么?”
赵霆眼中藏了阴鸷,直勾勾地盯着沁阳,眯了眼,“我的好妹妹,你应该问,哥哥来找你做什么?”
“我不会再帮你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沁阳想都没想就厉声拒绝,“你快走。陆府高手如云,你待久了会被发现。”
“陆震又不在,你怕什么?”
赵霆的身子往前探了探,“我是你兄长,又不是你的情郎。若真被发现,难道还能有人把本王怎么样?嗯?”
沁阳捏紧了拳头,指甲嵌着掌心。
“还有,你刚刚说……伤天害理?”赵霆把玩着这四个字,眸光噙着寒,“沁阳,该犯的和不该犯的错,你都已经犯了。你和我早已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妄想回头是岸?做梦!
“一旦一些尘封的旧事被拆穿,你以为你在陆家、在京城还能继续做人吗?沁阳啊,哥哥早提醒过你,别以为你装模作样当了这么多年慈母就能把你当年的罪行掩盖过去。你以为自己当真成了陆家的一份子吗?不说别的,你觉得陆之骁会原谅你?在你逼走了她母亲又间接性害了他母亲和妹妹之后,他还会原谅你?”
“不要再说了!”
沁阳吼出声,上前去拉扯赵霆,“你走!你现在就走!”
“我走可以,但我先把话说完。”
赵霆也不磨蹭,起了身,从兜里拿出了一个小纸包放在桌上,点了点,“沁阳,东西我放这儿了,怎么做就看你了。记着,最好别逼我亲自动手。”
“这是什么?”
“堕胎药。”
沁阳惊恐万分,气得牙床都在颤抖,“你、你……”
她指着赵霆,一巴掌打过去,“畜生!”
指尖擦过了赵霆的脸颊,分毫未伤及他,跟着沁阳甩了袖子,将那药包扔了出去,狠狠地砸了墙壁。
“随你怎么说。”
赵霆云淡风轻地望着她,“我还是那句话,你别逼我亲自动手。若是我动了手,你们陆家损失的可就不止大少奶奶肚里的那个孩子了。”
*
陆之遥和徐师久没同赵宸他们一起,而是快马加鞭提前回去了。
赵宸也没有多问,只是陆之遥在走之前特地跟他说了陆知遇身上的蛊毒一事,还有苗疆提出来的条件。
陆之遥的意思是,希望赵宸能找个机会把这件事同陆知遇说清楚,让她自己做决定。
可,这个机会如何是轻易能找到的?
像陆知遇那般性子的姑娘,若是突然一个人上前对她说出一段她记忆中完全没有出现过的悲痛经历,怕是她也不会相信的吧?而且,他如何说得出口?
过了这个年,陆知遇距离她的二十二岁又近了一些。
一直到二月初,终于望见了京城的城门。
此次回京,陆知遇总觉着有许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可具体是如何变的,她也说不上来。
就是总觉得,如今的京城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她和赵宸都被卷了进去。
不。
或许,只有她是被迫卷进去的,而赵宸一开始便身在其中。
“殿下,西南秦王爷入京了。”
驻守在大羽西南的秦王秦崇是大羽朝廷的军侯,手握重兵。有他在,西南边境一直安稳太平。
西南的高国不足为患,大羽真正的劲敌是北方的东胡。如今北境战事起,陛下急召他入京,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可陆知遇听了这个消息之后,脸色一变,连带的,陆知恩也看了她一眼,神色不自然。
赵宸觉得奇怪,便问她怎么了。
陆知遇有几分尴尬,清了清嗓子,“秦王爷入京了,想必安雅郡主也来了吧?”
秦安雅是秦王的嫡亲闺女,比陆知遇小不了几岁。
“安雅郡主常年跟着她父亲,如今年岁已足,应当是来了。”
闻言,陆知遇脸色更难看了,瞅了眼陆知恩,“知恩,你可得护着我。”
难得见得陆知遇听到一个人的名讳时如此畏惧,赵宸便笑,“安雅郡主虽是军中女流,可你也是将门陆府之后。怎的听了她的名讳,如此生畏?”
“殿下,你有所不知啊。”
陆知遇脸涨得有些红,伸出手来掰着手指算道,“安雅郡主、我、三哥、知恩,我们四个人从小凑到一块便是要打架的。安雅郡主可是在军中长大的,又是郡主,她跟我动手,我当然得让着点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