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护国公和长公主的儿子,身上也淌着皇室的血,身份尊贵,向来是目无尊长的暴脾气,对谁都没有耐心的。这日,却放下了身段跟着一众厢军做着除雪的工作。
冷了,便喝口酒暖暖身子,饿了,就吃点干粮。
这雪堆得厚,温度又低,冰结得又厚又硬,如此一直到天亮的时候,能够行人的雪路还没出颍州城门。
与此同时,被困在潭州外围的陆之遥也在想法子除冰除雪。
青羽宗在潭州是有些人脉的,加上开路救陵王妃的事情传到了潭州知府和百姓的耳朵里,杜无为二话没说就开始组织潭州的百姓开始清路。
十人、百人、千人……
最后,潭州近乎全城出动除雪开路,午时过后,马车已可通往潭州的北城门。
*
陵王和陵王妃在北境的事迹很快传进了京城。
一时间,好些个人连年都过得不安生,尤其是目前处境艰辛的华王赵禹。
昆玉宫内,十四岁的嘉乐公主赵悦给淑妃请了安,见到兄长和母妃一脸愁云惨淡的模样,娇声问:“母妃和皇兄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十四岁的姑娘正是渐渐懂事的年纪,可这嘉乐公主心性单纯了无城府,宁淑妃是不愿她知道一些事情的,便笑了笑,“嘉乐,今日去给你父皇还有皇后娘娘请安了没有?”
赵悦点头,“去了。不过父皇身子不大好,孩儿便没停留许久。”
“你父皇是最疼你的,趁着过年他政务不忙,你多陪陪他。”
可赵悦却觑了眉,一脸困惑地望着宁淑妃,“可是母妃,孩儿怎么觉得父皇比平日里还要忙?孩儿今日去给父皇请安的时候,瞧见了好些个人进出父皇的养心殿。”
闻言,赵禹面色一凝,“你都瞧见谁了?”
“我去的时候,正瞧见汪大人出来。”
“汪夏?”
赵悦点了点头。
汪夏是德妃的兄长,陵王的舅父。
想到这里,赵禹的脸色变得有几分难看,碍于赵悦不好发作,便道:“嘉乐,你嫂嫂许久不见你了,正好她今日尚在府中无事可做,你去陪她说说话。”
赵悦听了,便先告退了。
跟着赵禹也起了身,向宁淑妃行礼,“母妃,此事儿臣还需得尽快与人商量对策,便先行告退了。”
“你去吧,切莫惊慌,失了分寸。”宁淑妃叮嘱。
*
有了圣谕,陆震在北境行事便比赵宸方便不少。
万友青和葛利仁死后,他在两天时间内便推出了新的人选。
赵宸这几日无心思,陆震便也没同他商讨,一直到雪停了才去见他。
还有,探望陆知遇。
陆震向来是以国为重的,国先于家。北境掀起了这么大的浪,他奉了圣命,纵使心里挂念着女儿的安危,也是要先处理公事的。
这日尤君正在为陆知遇施针,赵宸便退了出来,在另一房间同陆震叙话。
“殿下可有想好回京之后要面临怎样的局面?”陆震问。
其实按照他的性子和身份,这话本不该由他问出口。只不过,此人如今与他的女儿、还有陆家息息相关,他不能不把他的安危也纳入考虑之中。
皇子擅自离京,纵使出发点是好的,但也于理不合;
手无圣谕平定灾情,虽然是大功一件,却也容易落人口舌;
最重要的是,赵宸在北境掀起了这么大的动静,不管他是主动还是被动,都是可能被有心人利用的。况且,他私自调动了潭州的厢军,这一项罪责,是陛下都无法为之开脱的。
这种种既定的罪名,赵宸自然是心中有数,淡淡地开口,“本王问心无愧。”
陆震一怔,“殿下届时莫不是要用此话去回禀皇上?”
“有何不可吗?”
这回答,确实是像极了陵王的作风。
可陆震还是忍不住提醒,“殿下,树大易招风。多余的话老臣不便多说,还望殿下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回京之前,早做准备。”
*
一道道工序准备齐全的时候,尤君解了陆知遇的穴道,扶着她缓缓坐起。
“她脉象虚弱得很。”
尤君担心地看着正在准备药桶的丁大夫。
丁大夫沉默了半晌,轻声说:“或许,我们不能小瞧一个人的意志力。”
“您的意思是?”
丁大夫没说话,点了点头。
尤君便懂了。
这时,陆知遇睁了眼,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声音虚弱,“这是哪里?”
她的记忆,停留在城门厮杀的那一刻。她记得的是,耶律允洲立了军令状,答应了她要生擒葛利仁,而后众人便依着她的计划出发了。
然后,城门打开了。
她听到了赵宸的声音,还有三哥。
再往后,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冲进鼻腔的是一股子药味,她皱了眉头,跟着忽觉左手臂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疼。
疼得她额头冒了汗,问尤君:“我怎么了吗?”
尤君没有说话,给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立刻去请了赵宸过来。
“殿下……”
赵宸过来接替了尤君的位置,让陆知遇整个人倚靠在他身上,哽着发酸的喉咙,“我在。”
又怕她多问,赵宸便赶在她之前轻声说:“阿遇,你不要多想,好好配合大夫。”
“我……”
“都是我不好。”
赵宸抱着她,眼眶酸涩,“是我的错,我来晚了。”
“殿下……”
陆知遇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努力地想要抬头,扯了一抹苍白的笑,“殿下,北境真的好冷啊。”
闻言,赵宸又替她紧了紧被子,吻着她的额头,“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南方。”
“南方不冷吗?”
“我带你去不冷的地方。”
“殿下……可是一诺千金?”
赵宸眼睛都红了,拼命贴着她的脸颊,“一诺千金。”
尤君在一旁不忍地别过头。
这时,丁大夫上前轻声道:“都准备好了。”
“阿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陆知遇虚弱地问他,“答应你什么?”
“陪我说话,不准睡着。”
赵宸低低地说,像是命令,又像是请求,“你同本王说话的时候专心一点,不可以像上次一样自己先睡着,知道吗?”
“那……我若是困了呢?”
“困了也不可以。”
赵宸态度强硬,缓缓将她抱起,“你答应我了,便要做到,不准食言。”
“好啊……”陆知遇轻声应道,头靠在他肩头,“不食言。”
*
因在药浴过程中见不得风,却又要不停地换水加药,所以这房间只能在里间,并且门窗一缕锁得严严实实的。
整个里屋都是药味。
腾腾的热气氤氲着房间,空气有些潮湿。
赵宸缓缓将只着了轻薄里衣的陆知遇放进了盛满了药水的大木盆里,握着她的右手,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
皮肤接触到药液时,一股不知是什么的气体便从下涌了上来,蒸得陆知遇有些犯晕,她头抵着木盆的边缘,有些睁不开眼,但她答应了赵宸的,便一遍遍地回应着他的叫唤。
尤君提醒:“殿下,药剂每一次加重,知遇都会更加痛苦。可无论如何,她都不能……”
“我知道。”
赵宸声音沙哑,轻轻地捋过陆知遇的发丝,“她答应了我的,会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