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放这。”
游禾心里惴惴起来。
游枝车开得很稳,也很快。他走的城区高架,一路没遇上堵车。他不讲话,游禾也不敢问,生怕一开口就是审判日降临。
等到了家把车在车库里停好,他们进到一楼大厅,游禾一眼就看见摆在大门前的两个旅行箱。
他正想开口询问,游枝拉住了他的手腕。
“你过来。”虽然是他常用的命令句式,声调却莫名添了几分温柔。于是游禾就乖乖被他拉到沙发那,跟着他坐了下来。
“游禾。”游枝侧坐着面对游禾。他神态严肃,只是任他平日是如此果断的人,此刻也因为难以找到合适的语气与修辞而词句含糊。
“......阿姨,阿姨她......去世了。”
游禾大概用了一分钟来理解这位“阿姨”是谁。
他不说话,只是睁大眼睛看着游枝。游枝只好继续道:“我让人帮你收拾好行李了,三小时后的飞机。我和你一起去。”
游禾仿佛才回魂似地嗫嚅道:“你和我一起去?去哪?干什么?”
“......去见你妈妈最后一面。”
游禾皱起眉,想不明白。“......不是,怎么就最后一面了呢?”
游枝回答不上来。
游禾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会,而后小声问道:“她在哪呢?”
“新西兰。”
游禾抿了抿嘴:“她先前跟我说很快就回美国的。为什么还在新西兰呢?”
这个问题游枝依然答不上来。
“她......她是怎么......”游禾说不出那个字。游枝明白他想问什么。这个问题他知道答案,可是却不知如何作答才是最好的方式。
但是游禾从游枝迟疑的态度中读出来了。他闭上眼睛仰起头靠在沙发背上。
“是自杀吗……?”
游枝没回答是或者不是,只是安抚性地摸了摸游禾脑袋。
游禾想,这就是“是”的意思了。
他们机票订得急,游枝本想要头等舱却早已告罄,于是助理帮他订了两张商务舱。他们的位置隔着走道,全程游枝也看不真切游禾在干嘛。空乘人员来回服务时他似乎会给点反应,其他时候就是面对着窗户侧卧着,大半个后脑勺对着游枝。
其实他就只是在睡觉,他如今身体不能马虎对待,无法喝酒,十二个多小时的行程全靠睡觉捱过来了。他不知自己原是这么能睡的,虽然睡得极不安稳,飞机轻微颠簸和旁边有人路过走动的声音都会让他转醒,但他过于困顿,眼睛眨动两下后又睡过去。他一路做了好多梦,断断续续且被迷雾笼罩。一旦睁眼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知道游枝在他转头就能看到地方,依然带着笔记本在矜矜业业工作。他应当客气一番,譬如说点“劳烦你百忙之中抽空陪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类似的话,此般才符合礼节。但是他太困了,实在懒得说。
直到飞机落地,他们走出机场,游禾仍是恍惚的,未能从那无数个迷雾梦境中走出来。
来接机的是游淼的秘书,他同时还要负责在路上将来龙去脉解释清楚:“......夫人是在疗养院去世的,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
游禾捕捉到一个信息:“疗养院?”
“是的,位于奥克兰南部。上个月董事长说夫人身体不适,所以将她送来此处静养。”
游禾木着脸,不再说话。
他们被带到当地一所殡仪馆内,殡仪馆的大门很窄,是砖红色的。游禾和游枝跟在工作人员身后,穿过前厅,来到一间屋前。屋内整齐码好了一排排的木椅,此时稀稀落落坐了几个人。游禾也没去管那几位是谁。他看到前方正中的花簇环绕着的开盖棺木,下意识又继续跟着往前走了几步,在他快看见棺木里躺着的人时,他忽然转头就跑。
游枝赶紧调头追了上去。
游禾慌不择路地跑进了一间无人的办公室,腿一软就跪坐在地上。游枝过来搀住他,他抱住游枝的胳膊带着哭腔哀求道:“我不能看,我没法去看......求求你了……别让我去看......”
游枝弯下腰轻抚着他的背,轻声温言道:“好的,好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