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和我说,妈妈临终的遗言就是,阿青还小,以后就靠他姐姐了。妈妈就算在临终之际,都知道爸爸的脾气,直接把弟弟托付给了我。我不知道我才十七岁的肩膀怎么担起一个人的一生。
我当时能做的就是拼尽全力的阻止后妈,而他们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我、劝诫我,是站在他们的角度说,爸爸中年丧妻,需要一个人帮扶。
却没有人愿意想一想,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和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刚刚失去了自己的妈妈,没有人想想他们难不难过,伤不伤心。
他们说我不懂生活,而我却觉得不懂的是他们。
我坦然的接受自己的自私,他们却用生活的艰难为由,来伪装心里的自私。
有了后娘就是后爹。这句话我不信他们不懂,可是他们为了帮爸爸以后生活的顺心,完全不顾我才十三岁的弟弟。
爸爸可怜,辛苦,我都知道,可是就算知道,我也绝对不允许他再找一个人。我要他永远都记得我妈妈,我要他永远都是我们的爸爸。
表婶劝我的时候说:“你拦着你爸爸不找人,难道你能陪你爸爸一辈子吗?你能一辈子不找人吗?”
我不明白表婶这句话的意思,难道我拦着爸爸不找人的前提是我自己一辈子不找人,否则就没有资格阻拦吗?
表婶说:“我自己家也是爸爸妈妈离婚了,可是我没有阻拦他们再婚,他们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而且叔叔阿姨对我也很好。你也不能这么自私,多个人来照顾你们不好吗?”
父母离婚是很难过,可是她的爸爸妈妈都在啊,我不觉得她能体会我的心情。我说:“我不同意我爸再婚,那些钱,都是我妈攒着来给我弟弟上大学娶媳妇的,可不是给我爸自己讨老婆的!以后我们的苦我们自己尝,我们的罪我们自己受,你可能为我们承担一分?我们家的事不要你管。”
表婶哭着走了:“阿秋!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不知道她在哭什么,明明失去妈妈的人是我,明明是与全天下都敌的是我,所有人都站在她那边,我都没有哭,她在哭什么?
奶奶追出去,在车窗边安慰表婶说不要和我一般见识,奶奶边哭边说。
我不明白,为什么只有我们自己家人的时候,我哭着求她可怜可怜我们,咱们一家人好好过,不要找别人了好不好,奶奶冷漠的好像不是那个把我养大的人了。
怎么亲戚一来,我都没哭,她却哭得如此伤心呢?
那一天我有太多不明白的事情。
看着表叔表婶开车离开,我回屋,看到那个俊朗的少年,站在门口,红着眼眶说了一句:“姐,还好有你。”
我的鼻子猛然发酸。
我去了外婆家,说了这件事情。外婆没有我想象中安慰我并且生气的反应,反而用一种让我鸡皮疙瘩起一身的眼神说了句:“你爸找了人,你们家又是欢欢乐乐一家人,谁还记得我可怜的女儿。”
悲戚?凄惨?怨恨?嫉妒?
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说那句话的意思,我也不知道她的那个眼神到底有什么样的感情,可能她只是无心的吧,也可能……是她的真心……
爷爷在葬礼上哭着说:“阿兰啊,你可把我们坑惨了!坑惨了!”
外婆在她家跟我说:“阿兰坑的是她自己!你爷爷为什么要怪她!”
在家爷爷跟我说:“阿秋啊,你外婆比我们命好,日子比我们好过。”
在外婆家外婆说:“阿秋啊,你爷爷比我强。”
我知道他们的意思,你们知道吗?
爷爷觉得外婆比自己命好是因为他觉得,外婆不过失去了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对他们家没有什么影响,而他失去了儿媳妇,自己儿子的家散了。
外婆觉得爷爷比她强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个亲生女儿,每天心疼的眼泪泡馍,苦的难过。而爷爷不过是失去了一个不是亲生的儿媳妇,对他来说怎么能有自己疼的厉害?
他们大人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角度,觉得自己最痛,最难过,却从来没想过对方到底疼不疼,有多疼。
他们都口口声声说着愿意替妈妈去死,我知道他们说的真心,如果可以我也愿意,可是不行。事实是,死的是妈妈,我们都还活着,在相互比谁更痛中活着。
那天之后,我给表叔发信息,说让他劝劝表婶,别和我一般见识,让他们别生气。那条短信至今没有回复。
他们都是好人,对我们家也是极好,只是可能我臭脾气、坏丫头的名声已经传了出去,他们表面不说,心里都是不喜欢我的。所以我也不在他们面前碍眼。
他们稍微坐了一会就要走了,我出门站在门口喊表叔表婶路上慢些,他们笑着和我打招呼。
大家好像都还是亲亲热热的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