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又是和昨天前天大前天无异的一天，闻柳明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上班下班。回到家里，划开手机，在一大堆小红点中，闻柳明发现了应和的邀约。
之前答应过要与应和做朋友，闻柳明便也如同朋友一样对待他，时不时就能收到他发过来的有趣信息。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直到现在，闻柳明都还没把自己和应谦交往的消息告诉应和。一方面是因为应和之前追求过他，可他现在却和对方的兄长在一起了，让人不知道如何开口；另一方面，闻柳明心里那股一直存在的恐慌如影随形地伴着他。他甚至有时候会想：应谦是不是也不想把他们的关系公之于众呢？其实比起应谦来，对于公开关系这件事，更抵抗的反而是他自己。哪里有人谈恋爱会这样卑微，好像低到了尘埃里。但应谦又的的确确曾经明白地拒绝过他。闻柳明有时候叫觉得自己足够了解应谦，可以放心地把所有承诺都当作一时意气的甜言蜜语；有时候他又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应谦，不然他怎么会把那样普通的一句话说得好像海誓山盟般珍而重之。
他不敢把两人之间的关系当作平凡的恋爱，他情愿当作是自己无趣生活中的一场幻梦，即使下一秒就醒来，也能够无憾。这场幻梦的编织者是应谦，徘徊在梦境中的只有他一人。然后梦醒，知道他做过梦的，也只有他自己一人便够了。
所以即使应和邀请他一同去参加晚宴，他也还是没有把坦白的话说出口。
其实闻柳明并不喜欢这样觥筹交错的场合，但无奈应和一直死乞白赖地缠着他，说什么“这次实在推不掉”“没有同伴很无趣”“我们都好久没见面了”，好说歹说，终于磨得闻柳明答应了他。
应和的事先放到一边。之前应谦送他的生日礼物可远远不止那个大烤箱。第二天闻柳明走进厨房，差点被堆在流理台上各种千奇百怪的烘焙用具埋掉。他拿着说明书，加上应谦“贴心”的解说，花了好几天，总算是把使用方法弄清楚了。研究完毕之后，他便摩拳擦掌打算做一个美味的大蛋糕出来。
就当作是之前的回礼。
应谦便笑了：“按理说，回礼不是应该在我生日那天再给吗？”
闻柳明理直气壮：“是蛋糕的回礼，不是生日礼物的回礼。”
然后他又叮嘱道：“周六晚上一定要回来吃饭。”
应谦没说话，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
办公室里，助理抱着一大沓文件推门而入。汇报完最近的工作，被应谦叫住：“周六晚上我有什么安排吗？”
助理推了推眼镜，回答道：“您周六晚上和九集娱乐的凌总有约。”
凌飞啊……应谦揉了揉太阳穴。
凌飞也是他们这些二代中的一个。凌家是搞房地产的，本来没有涉足过娱乐业，他却拿着家里给的启动资金，几乎算得上是白手起家，把九集娱乐给做了起来，发展到现在，已经牢牢占据了娱乐圈的一席之地。或许是有些英雄惺惺相惜的意味，他和应谦从小到大关系都不错，在公司一开始起步遇到难关的时候，也是应谦施以援手。但是凌飞这个人有个毛病，私生活极其混乱，是个典型的花花公子。应谦端的是成熟稳重人设，也懒得和他一起“同流合污”。
和九集娱乐的合作的项目是最近正在推进的重点，不然他也不会亲自去谈；再加上他和凌飞还是多年的好友，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爽约。
应谦知道自己不应该不顾工作，也明白如果是闻柳明在场，也会让他不要在意自己。但想到家里恋人亮晶晶的眼神，他确实有一瞬间产生了丢下公司不管的念头。
晃神过后的那一瞬间，应谦甚至有点后怕：他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一个恋爱脑？
这不应该，这不是他。他稳稳当当在自己规划好的路上走了二十多年，期间没有出一丝一毫的差错，所有计划都在稳步进行。就连他自己也会和设想的一样，慢慢收网，最后牢牢掌握住家族中心的权力，成为应家新的当家人。对于闻柳明，应谦只不过是当成人生路旁的一朵漂亮的小花，毕竟身边存在着美好的事物总让人心情愉悦。倒不是说他对闻柳明不认真，只是人的心中都存在这看不见的天平，比起他自己完美得看不到一丝瑕疵的远大前程，闻柳明本该是高高翘起的那一方。
可他却差一点不负责任地推掉了工作，只是因为不想看到闻柳明失望的表情。
他差一点为了去摘那朵赏心悦目的花而迷了路。
周六晚八点，酒吧里。
这家酒吧是圈子里一个大少爷开的，也不为了赚钱，就是图个乐子，从大的装修设计到一个小小的高脚杯，都用的是顶好的材料。且它名字是叫酒吧，但环境干净、来往顾客也单一且相熟，算得上是他们这些二代们的一个高级会所了。
但就是坐在这样一个算不上嘈杂、甚至可以说是清净的环境里，应谦心底的烦躁却压抑不住地翻涌上来。
他突然有点搞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和凌飞来这种地方。
事情还要回到一小时前。
和凌飞的饭局刚刚散场。饭局上其余的高管们朝应谦点点头打招呼，然后陆陆续续离去。应谦也收拾好东西，打算起身的时候，突然被凌飞勾住了脖子。
“应总？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不如一起出去找点乐子。”凌飞笑嘻嘻地说。
应谦一听到他话语里的暗示，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他并不喜欢凌飞那样的生活方式。
凌飞好像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急着拒绝嘛，就是去酒吧，我们两个人聚聚。”他眼珠子一转，“还是说……应总急着回家陪男朋友？”
应谦谈恋爱的事在圈子里不是秘密，他也没想着去掩饰。换作平常，他早就微微一笑坦然应承，况且闻柳明还在家里等他。
然而他近日时常心绪不宁，这种情绪在面对闻柳明的时候发酵得更加厉害。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吗？应谦搞不清楚。他在书里看到过，说恋爱是又酸又甜的奇妙体验，像一百颗柠檬糖在心口砰然炸开，空气里都是酸涩的甜蜜。如此说来，他们反而更像夹心柠檬糖：之前和闻柳明的恋爱中他只感觉到了甜，整个人轻盈地快要飞起来，如今终于从舌尖品出了一点酸意。
但这份酸苦来得莫名其妙。应谦自认为二人之间的感情毫无问题，唯有他自己却越来越感到不安。他对此毫无头绪，但慢慢意识到一个问题：我失控了。
在平原上安然行驶的列车，开始隐隐有了脱轨的迹象。
这大概是恋爱的副作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