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杀手在看到任务卷轴的时候愣了一瞬。
他当然听说过这位与众不同的武林盟主——出身名门正派,却偏偏放浪形骸得很。十九岁时利落狠绝地剿灭了魔教,自己倒活得像个魔教中人。
“要加钱。”
杀手收下卷轴,面无表情地检查着自己的刀。
负责牵线的人见他肯接,微微一笑,应着:“好说,都好说。”
-
2.
杀手以一把携风刀名扬江湖,神秘难寻,接自己想接的单,杀自己想杀的人。
除了刀什么都不带来,除了命什么都不带走。
他一身黑衣,如往常一般趁夜而行,只觉得雾鹤山庄处处透着诡异的松散。
杀手蛰伏于月下,见到了自己的目标。
他头一次见到这样的目标。
对方好似早知道他要来,懒散地倚在榻上,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把玩着酒杯。
盟主眼尾因为醉意而泛着艳丽的红,还要口齿不清地嬉笑着举杯问他:“你是来爱我的吗?”
杀手没有回答,也不再多做躲藏,直接抽出刀跃身而下。
锋利的刀刃映着清冷的月华,盟主笑了笑:“哦,是来杀我的。”
他看起来好像不甚在意,慢条斯理地将杯里的酒倒到了地上,然后快如闪电般应招。
两人本就实力相当,飞快地过了几十式,谁也没占上风。
盟主突然换了路数,借力打力将杀手压倒在了榻上。
“杀人不过头点地,多没意思。小郎君,我的心在这儿,你要来诛吗?”
-
3.
杀手闻着他身上的醇厚酒香,微微皱起了眉。
他反握过自己的刀毫不留情地屈膝踹去,从盟主的束缚中脱了身。
盟主顺势放开他,趁机一把掀了杀手的面具,却也实打实地在手臂上挨了一刀。
面具坠地发出一声当啷钝响。
盟主好似浑然不知痛,反倒盯着杀手的脸笑了。
“果然好看。”
“不枉我花三千金买我自己的命。”
杀手眉眼生得英挺深邃,因为冷着脸而多添了几分生人勿近之感。他很快便反应过来盟主话里的意思,张嘴轻吐了几个字:“无聊至极。”
“是吗,我觉得有意思得很。”盟主闻言也不恼,径自取了只杯子斟满酒,转过头问他,“要尝尝吗?”
杀手瞥了一眼他还在流血的伤口,没理,转身走了。
人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盟主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轻淡的声音随风飘散:“我们后会有期。”
-
4.
翌日,天还未完全亮透,便有守卫来禀报说有个老丈拉着驴车受人之托来还钱。
盟主看着年过半百的老头颤颤巍巍地在山庄门口垒金子,一根一根,小心而认真。
全部搭完之后他伸手拿了一根金条咬了咬握在手里,略显胆怯和拘束地抬头说道:“那,那年轻人说把金子送到堆完之后……可以拿一根当酬劳。”
盟主差点气笑。
“还挺记仇,我给的分明是银票。”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挥挥手示意老丈随意,然后让侍从们把那堆笨重的金子抬了进去。
雾鹤山庄脚下的酒肆里,杀手听了一会儿贩夫走卒的对这件奇事的谈论,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在桌上扔了块碎银离开了。
-
5.
再相遇其实也没隔多久。
有人要取沉渊派掌门的命,杀手接了。
而柳掌门一路躲藏奔逃,上了雾鹤山庄寻求盟主的庇护,盟主应了。
房间里血腥气很重,满地都是被一刀毙命的尸体。
杀手擦拭完携风上的血,将帕子随手一扔,收刀入鞘。
“看够了吗,出来。”
盟主拎着两瓶酒从暗处的屋檐上一跃而下,假模假样地说道:“哎呀,被发现了。”
“你从一开始就没想救他。”杀手看向盟主,冷淡地陈述着。
盟主嗤笑一声,晃了晃手里的酒瓶,坦荡承认:“是啊,我看起来难道像是什么热心正直无私伟大的武林盟主吗。”
“道貌岸然的老匹夫,烦人。”盟主饮尽陶瓶里的最后一滴酒,伸手将另一瓶递给杀手,“现在,要尝尝吗?”
杀手盯了他一会儿,没有动作。
“快点儿,手都举酸了。”盟主懒洋洋地说道,“你划的口子可疼了。”
半晌,杀手沉默地接过酒,跃上墙檐离开了。
-
6.
沉渊派掌门的死引起了轩然大波。
毕竟人在雾鹤山庄,却依旧被携风惨烈地割喉而亡,杀人者甚至还轻松地全身而退。
盟主的作风一如往常乖张,不痛不痒地发了个声明,连鳄鱼的眼泪都没舍得掉两滴。
众派间不禁开始议论纷纷,一边是对携风刀的满心恐惧与敬畏,一边对盟主的嫌隙也愈发大。
盟主依旧闲适地在自家院落里喝酒寻欢,兴致上来了便揣了钱带上剑玩失踪。
江湖里人人自危他毫不在意,那些个门派偷偷商议着要推翻他讨伐他他也视若无睹。
“我一直很好奇你们没活的时候都在哪儿、做什么。”盟主一身张扬的红衣,抱臂看着在小院里修剪花枝的杀手,“原来是在山里玩归园田居。”
杀手此时没戴面具,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疑似嫌弃的神色。
“你倒是会不请自来。”
盟主笑眯眯地凑近,理不直气也壮:“接了我的酒,就要做好被我讹上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