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衣服帮你脱？”
“我自己脱就行，你先出去吧，浴室里热，你都洗过澡了，快出去吧。”沈珏的脸通红，不知道是被这句话羞的，还是因为一直低着头洗头的缘故，或者是浴室里比较热的关系。他摇了摇头，从小矮凳上站起了身。
闫穆青似乎是不太放心地看了看沈珏的手，随后目光又在沈珏身上游走了一圈，才叮嘱了一句：“那你自己注意一点，别用太冷的水小心感冒。”这才离开了浴室。
关上门的一瞬间，沈珏觉得心里有些茫然，他用可以活动的几根手指和相对受伤较少的右手脱掉了衣服和裤子，伸手抹掉了洗手池上那面镜子上的水雾。
朦胧的水雾中依旧清晰地显示出他右手臂右肩上一大片的伤疤，右腰侧一些比较分散的红块，仅有一半的镜子并看不到他腰下的部分但他知道他的胯骨处，大腿上都有同样的不平整的伤疤，从膝盖以下到脚倒是完好无损的，这让他在参加比赛的时候不至于穿着长裤去跑步。
沈珏觉得自己很矛盾，他一方面希望闫穆青知道自己的一切，不论是家庭情况还是身体上的缺陷，他想展现给闫穆青一个真实完整的自己，但另一方面又害怕让闫穆青，害怕着闫穆青和别的人一样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疏离他，甚至嘲笑他。他告诉自己闫穆青不是那样的人，但心里仍旧不敢去尝试，他害怕任何的不确定因素，害怕着改变。他只能这样一点一点地透露给闫穆青，一点一点地展示与自己相关的东西，虽然有时候并不是他的本意，就像被发现的耳朵一样。
他卑微地想着就算是一直保持现在这样的关系也挺好的。
“胆小鬼。”
沈珏的嘴角似乎牵出了一丝嘲笑，他看着镜子里的人低声说了一句之后便打开热水一个劲地往身上冲洗。
沈珏洗澡习惯用略低的温度，因为略高的温度带来的仿佛被烫伤的感觉会让他害怕，并且凉凉的水能让他冷静下来。
所以当沈珏慢吞吞地穿好闫穆青给他准备的干净衣服从浴室出来之后，闫穆青摸了一下他的脸，有些不悦地皱着眉问：“用冷水洗的？不是让你稍微调高一点吗？”
“冲的有点久了吧所以摸起来有点凉。”闫穆青的手倒是很温暖，沈珏有些舒服地蹭了蹭，却被闫穆青捏住了脸。
“你小心别感冒了。”闫穆青捏了一下就松手，拿过了吹风机给沈珏吹头发。
房间里开着空调很凉爽很舒服，电吹风的热风很舒服，洗发露是和闫穆青一样的味道很舒服，房间中的空气也都是闫穆青身上那种肥皂的味道很舒服，更重要的是，闫穆青在给他吹头发。
想到这里沈珏不由自主地咧着嘴傻笑了起来。
“傻笑什么呢？”闫穆青一只手举着电吹风，一只手穿在沈珏的头发里，细细的发丝从指缝中落下，然后乖巧地伏在沈珏耳侧，和沈珏一样乖顺。
“嗯？有吗？”沈珏摸了摸自己的脸，嘴角还真的翘着。
“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闫穆青笑着说，收起了吹风机，用手指扫了扫沈珏的头发，头发已经吹得干燥又蓬松了，又觉得手感很好地揉了揉沈珏的头发，“来，现在告诉你我的秘密了。”
闫穆青拍了拍手走到了沈珏的面前。
沈珏突然觉得心跳有些快，他觉得闫穆青这个人的形象逐渐在自己的面前变得与众不同了起来，和众所周知的样子不一样，他不再完全是那个品学兼优的校草，也不知那个音调温和低沉的广播站站长，他会打架并且出手干净利落，会照顾人给他处理伤口，给他洗头发吹头发，并且会在发现了自己的事情后用他的秘密来交换。
闫穆青转过身半跪在沈珏前面的地上，一只手弯到了背后拎着自己的衣摆和沈珏说：“来，把衣摆往上掀。”
“要给我看你的淤青吗？”沈珏往上掀了一点，入目的首先是闫穆青左腰侧一个长条形的淤青，已经隐隐有些发红的迹象，明天肯定会变成红色的一片淤血，他有些心疼地摸摸又不敢碰。
“你在往上拉。”
沈珏缓缓往上，一截白皙的皮肤，三分之一的后背露在外面，可以清楚地看到闫穆青线条好看的腰被和明显凸起的脊椎。
“没有啊……啊！”正当沈珏一边往上拉一边困惑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一抹黑色的痕迹露了出来。
他刷拉一下猛地把衣服扯了上去，扯得闫穆青都一个踉跄。
“哎哟你小心点，别扯着伤口。”闫穆青有些担心地想要转过头去看看沈珏，却被沈珏带着一丝凉意的指尖点在了背上，像被点了穴一般定在了原地。
沈珏的指尖顺着闫穆青背上的纹身轮廓缓缓滑动着，那是一双收折起来的羽翼纹身，从蝴蝶骨下生长而出，向上伸展着又从肩头折下收拢着，每一片羽毛都有着非常细致的纹理，精致的脉络真实得仿佛就是闫穆青天生有着一双翅膀一般。
然而让沈珏感到惊讶的是，从右边的羽翼开始，从翅膀的尖端往上，有三分之一的羽毛是墨色的。那些羽毛被染黑了，是堕落了还是在净化？是天使不再神圣，逐渐堕落成了恶魔的样子，还是恶魔在被逐渐净化成圣洁的天使？
从第一眼看到的惊艳，到逐渐仔细看下来的不安。沈珏不明白闫穆青为什么要纹这样的纹身，但他却莫名地觉得不太舒服，甚至有一丝惶恐，有些不太舒服的感觉从他心里蔓延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沈珏觉得墨色的黑羽像是要挣脱出皮肤的束缚伸展开来，逐渐吞噬掉剩下的白色羽毛一般。他有些心慌地用手掌盖住了那一片黑色的羽毛，呼吸都显得有些急促。
“闫穆青，”沈珏的喉咙有些干涩，他清了清嗓子问道，“这个纹身是秘密，是因为别人不知道吗？”
纹身是很常见的东西，他能成为闫穆青的秘密，肯定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沈珏手上的凉意被闫穆青皮肤的温度逐渐驱散，闫穆青也没动，依旧半跪在地上背对着他。
“是，别人都不知道，只有你知道。”沈珏听到闫穆青的声音平静，甚至特地放缓了语速。
只有我知道。沈珏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
“它有什么，含义吗？”沈珏又问。
“我把他当成一个……记录？”闫穆青有些困难地找着比较适合的词。
“记录？”沈珏不解地问。
“我会把我实在快撑不住的时候在上面记下来。”闫穆青终于还是往前了一点把背从沈珏的手上挪开，然后放下了衣服，转过了身，看着沈珏满是困惑的双眼。
“你是指……”沈珏的喉咙有些紧，说出来的声音有些变调，“你会把它去填上颜色？把它染黑？”
闫穆青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纹的这个纹身？”
“初二，初二的时候。”
“痛吗？”
“不痛，”闫穆青笑得毫不在意，“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还挺阴暗的？”
沈珏皱着脸，拉住了闫穆青的手，一遍一遍地抚着他的手背，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闫穆青的父母在他初中的时候去世的事情，想来这个纹身是在这件事情之后纹上去的，他甚至隐约可以猜到闫穆青所说的快撑不住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
沈珏的心里闷闷的，他发现正如周霖泽所说的，他确实不了解闫穆青，可是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没有人一认识就是相互了解的，而他现在正在逐渐了解着闫穆青，他并没有只相信着心里幻想的样子。他甚至很心疼闫穆青，不知道那么多年来他是自己一个人怎么承担着这些伤痛走过来的，遇到了撑不住的事情闫穆青又会怎么办？
沈珏一咬牙，一把抓住闫穆青的手，一字一句坚定地说说：“以后有我在，别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