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元知道错了,愿受少暄惩罚,少暄若还觉得屈辱,便将这份屈辱还给臣妾,直到少暄解气为止……”言罢,她的手又去解里面的白衣。
李言修见状,情急将斩字木简扔回桌案,猛地按住她的手,将少女整个纳入怀中,不让周遭如狼似虎的眼神亵渎她的春色。
他自上而下恼恨地瞪着她:“你以为,朕的妃子当众作践自己,朕便会解气了?阿元,你是有多愚蠢?!”
萧容怔怔望着李言修又被自己惹怒的模样,即便做到如此地步,他还是不肯原谅,反骂她愚蠢……
眼里光泽缓缓逝去,以为,没有希望了。
连最后的尝试……
也失败了。
她单薄的身子在他怀中摇摇欲坠,面色愀然欲哭。
“若你失了颜面,那么看中你的朕,该如何自处?难道叫世人皆来骂朕是个瞎子么?”皇帝的声音充满郁火,音量压得很低,不愿让旁边无聊看戏的百姓也来看他的笑话。
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他将整个景瑜宫的奴才一起下大狱,又轮流亲自监斩,便是不想让外人猜疑出事情的真相。
她怎么就是不懂呢?
人群中响起纷杂的议论,指指点点,凌乱嘈杂,听不清具体说了哪些。
现场氛围愈发诡异,监斩官焦急地看一眼天上的日头,眼看午时将过,按照律法,若过了午时不死,便要无罪释放。
这个……该不该提醒一下皇上,先斩了再来叙旧?
监斩官脸上皱成一团,满副愁云,迟疑往前靠了一步,但见那边好像挺忙挺黏糊的,上去打扰定是要挨骂,还是闭嘴为妙……
中年男人赶紧退回原处,垂下头,极为幽怨的长叹一口气。
为官这么多年,砍了无数人头,还是第一回砍头砍得如此憋闷。
旌旗之下。
手握斧钺的壮汉擦一把头上的热汗,从进场开始,他便焦急着想赶紧完事了回家,可站了这么久,腿都酸了,手也麻了,也没人多关心他一眼。
在这样下去,再想让他举起斧钺取人脑袋,怕也是没那力气了。
壮汉换了个站立的姿势,朝一旁深深埋低头,不肯朝监斩台望去的周乙冧笑道:“我说这位官爷,看样子你是命数未尽哪!瞧瞧这天,要不了多久,午时就该过去了,这事儿要放在平时,下面肯定早吵翻了,偏偏今儿是万岁爷监斩,谁都不敢嚷嚷一句,呵呵呵,你的命哪,真几把硬!”
周乙冧被他笑话的满脸通红,两只手在背后收紧,唇齿紧咬,死死闭上眼睛,不去理会周遭一切动静。
他们都不懂!
其实,他宁愿被砍下头颅,也不愿看见现在的情形……
看台中央。
萧容微微倚在李言修怀中,她将他的神色细细琢磨一遍,发现他身上并无杀意,这才徐徐的在心中舒了口长气。
少女整理好刚才险些暴露的慌乱,带上笑意,趁机双手勾住皇帝的脖颈,踮起脚尖,作势要去吻他的唇,却被李言修扭头避开。
她故作失落,将手臂搂得更紧一些,娇躯紧贴在他的身上,像极了番邦贡来的妖娆舞娘:“少暄怎地还在别扭?”
眼中情思千千绕,悠软的靡靡之音吹在耳际,酥痒难挡。
李言修眸中颜色浓得几乎滴墨,他撇开脸,不去直视她这般lang荡姿态。
然而,她所言所述,都是来之前便想好的说辞,说得毫不磕绊:“阿元多看了旁人几眼,少暄便连阿元的身子也不愿碰了?可阿元的身子,一直都是少暄的。”
不知是否还未放人的缘故,她越发肆无忌惮,无休无止。
不知廉耻的想在众人瞩目中,撩到他给予回应才肯作罢。
可作为君主,虽然故作荒唐了些,但男女之事实乃私密,如何能大庭广众广而告之?
少年皇帝颊上羞怒的通红,实在无法容忍自己妃子学ji女当街撩汉。
尽管……
撩得不是别人,是他。
可也偏偏正是这样,才叫人更为恼火!
明明心底想要阻止,想要耳提面命的告诉她,什么是作为妃子该有的仪态。
另一边,却又想看她还有什么花招和把戏……
两相为难,简直折磨人!
李言修默默将手握拳,思忖后,转过脸怒视萧容,正欲驳斥她的悖逆行径,却又听得:“如果少暄愿意……阿元的心,也是少暄的……”
到了嘴边的斥责,就这般惊异的停下,由着她的手,袭上了他的胸口。
李言修浑身刹那绷紧,有些不知所云,惊愕,甚至好奇的朝萧容望去,不理解她后面那句话的意思。
少女咯咯一笑,垫高足尖凑到他耳边:“阿元视周乙冧为兄弟,但视少暄为夫君。兄弟之爱远非情爱,与少暄之爱,无可替代……”
李言修呼吸滞了滞,眸中光彩大盛,虽未有一句言语,已是难掩高兴。心头方才像是晃动了一下,跟着,满腔怒气都奇迹般不知所踪。
他凝着她,迫切的,不安的想看透她笑容背后所道真假。
萧容适时地垂下了眼睫,遮住心绪,有些凄凄哀哀道:“奈何少暄做不了阿元的夫君,阿元才会害怕……”
“……?”他眼底的兴奋,收敛了。
“少暄说过,唯有阿元心里住的不是你,不是权利富贵,故对阿元另眼相看。阿元害怕,怕对少暄动了心,少暄便觉得阿元与世间女子毫无异处,会弃了阿元……”
李言修拧眉,稍是冷静下来后,情绪不再泄露得那么明显。
他似是不信一般,沉沉问道:“倘若如此,当时为何不说?”
他问的,是被质问为何移情别恋时吧?
萧容理清他的问题,又落寞地垂下眼:“少暄让阿元如何开口?阿元与少暄隔着血海深仇,阿元怎敢承认……为女不孝,为族不忠,竟对仇人动了情……”
李言修沉默良久,沉吟:“可阿元,与朕并无血海深仇。”
“陛下不懂……”萧容双手捂住脸,佯作抽噎。
怎料将将装了一会儿,眼泪便真的不受控制的急急而落,越哭越是汹涌,须臾,竟有崩溃之势。
仿佛……
所说之言全是真的,她的痛苦和挣扎,也都是真的……
“朕的确不懂,”他的嗓音压得很低,凑到她耳际,避免除她以外的人听见,“为何阿元会一口咬定,当年那桩惨案,是由一个八岁孩子造成?”
萧容怔愣抬起头,恍然大悟!
她竟从未考虑过这一层!
八年前,李言修不过才将将八岁!尚且不懂得玩弄权术的年纪,如何会想到要将自己太傅全家斩杀一空?
即便课堂上挨了板子怀恨在心,如此行为,也过于残暴了……
而且当时不但有摄政王,还有太后监政,他如何避过两边的双重监视?
这些,不是一个八岁孩子能做到的。
她错了……
彻底错了……
晴姑姑也错了……
“那晚陛下果然没醉。”萧容低头苦笑,她只跟他提过一次八年前,便是他醉醺醺来她宫里的那一夜。
“朕醉了,但不糊涂。”李言修认真地凝着她,附耳,如实相告,“阿元与朕是为同盟,而非宿敌。”
“……”
“而今,阿元既已经知晓朕的心意,绝不许,再看旁人一眼!”
他语气严厉,目光如淬了毒的利箭逼迫而来,令萧容心中微微胆颤心乱。
她咬咬唇,强迫自己朝他笑得灿烂:“除了少暄,阿元以后便不能关心旁人了?少暄这般要求,未免太过于霸道……”
即便是担心她不够忠诚,会有意或无意间出卖他,但这种要求,也只能将就着听吧。
对于她的有持无恐,李言修暗暗忿然。
他恨恨地冷凝着萧容,终是无奈地俯身,又将怀中女人横抱而起,丢下满大街瞠目结舌的观众,还有斩也不是不斩也不是的烂摊子,自顾着将娇俏佳人抱离刑场。
围观之人接连哗然,嘴巴跟吞了鸡蛋似的,眼巴巴望着皇帝就这么不负责任的走了……
少年皇帝将自己的宠妃带到不远处的黄帐。
皇帐作为提供给皇帝的临时休憩之所,里面布置得相对简单,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只能遮得住漫天日华,以及好奇心膨胀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