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恩冉, 你哑巴了？”</p>
程越川没走, 尤恩冉很久都没听到他冷冰冰唤她的大名, 语气不可谓不动怒。</p>
尤恩冉吐出肖现那根拇指，烙上的一圈牙印湿漉漉, 肖现垂眸，食指在上面抚过一圈。</p>
“让开。”这回，尤恩冉出声了。</p>
肖现能听见，程越川也能听见, 声音降调，口吻命令。</p>
“说你不要。”肖现如一堵墙，拦截在她和程越川之间纹丝不动。</p>
“要不要是我的事。”尤恩冉说，“我再说一遍, 让开。”</p>
僵持数秒，身体里的火一点点熄灭，肖现目光渐冷。他后退一步，侧转身半靠在墙上。</p>
水饺装在袋子里，被程越川提在手上。肖现这堵铜墙铁壁一消失，他在她眼前露面。</p>
尤恩冉讨厌这种局面。</p>
自从出社会打拼后，程越川脾性逐渐收敛，鲜少黑脸迎人, 上一次见他眼神能吃人或许还要追溯到两三年前。</p>
肖现这是在给她找事。</p>
她心里怒, 面上却若无其事：“你又和二老说碰见我了？”</p>
脸颊微微羞红, 粉面桃腮, 平常极不易见, 但这份羞涩不是因为被程越川撞见与人亲热，反倒是亲热本身影响的末梢血液循环。</p>
程越川冷峻地看着她：“半年不见，我倒是小瞧你了。”</p>
不用假装懵懂，尤恩冉的的确确没听懂。具体怎么个小瞧，范围太广。</p>
她不接话，伸手：“给我吧，回头我再当面谢他们。”</p>
海波不惊，不紧不慢，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常人很难做到，偏她能装得淡定自如。</p>
水饺递给她，程越川盯着她的眼：“你够可以的。”</p>
他似笑非笑，三分调侃，七分轻嘲。</p>
尤恩冉不语，用手托住袋子，容易发生的肢体接触都被她不动声色地避免。</p>
程越川视线一掠，越过她望向铁门外立着的人影。</p>
光线阴暗的角落，少年侧身而立，不看他们，一副不闻不问的假象，衣着考究，气质一流。</p>
程越川这两年闯过风雨，见过世面，一双眼睛毒得很，看人一看一个准——家宅富贵，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不用为生计发愁，自小接受优质教育，高傲矜贵是与生俱来的，出生就已站在终点，与他们这种还在起跑线上的升斗小民分属不同阶层。</p>
尤恩冉脑海中不停闪现程越川离开前投向她的那记眼神，她面向楼梯，目送他下楼，一层又一层，直到脚步声停止。</p>
楼下听不清有人开门，但随后的关门显然是用了点力，沉闷的一声动静震响在整栋单元楼。</p>
她凝望楼梯，迟迟不动，肖现的忍耐告罄：“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有我。”</p>
仿佛一场宣誓效忠，他毫无保留地坦诚真心。</p>
尤恩冉闭了闭眼，回身，面无表情：“所以呢？”</p>
“有我，你还需要他做什么。”他说得如此顺理成章。</p>
“全世界就只有你一个人了吗？”尤恩冉刺他一句，低了低头，烦躁地说，“大少爷，你的思想就是教人忘恩负义是不是？”</p>
踱步返回，她拧着钥匙，他们的相处常态像是一个怪圈，总是绕不过辩论对错：“你不能拿你的意愿来强制我，我有我的社交。”</p>
开裂掉皮的石灰墙，墙面不止遍布牛皮癣小广告，还很脏。</p>
后背几乎等于蹭在墙壁，肖现对此无知无觉，尤恩冉站在他跟前，他目光焦灼，定格在她的侧脸：“你对他也那样笑过？”</p>
门开了，尤恩冉拔下钥匙，眉心微拢。</p>
她转头睇向身旁。</p>
肖现：“像对我那样笑。”</p>
尤恩冉嘴唇微张，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心底正被一股酸软的无力感充斥。</p>
肖现只是看着她，执着地看着她，目光深沉似海，耳边都是浪打礁石的轰鸣。</p>
尤恩冉叹了口气：“肖现，你是醋缸吗？你吃饺子是不是都不用蘸醋，不用筷子拿手一捏就已经酸了？”</p>
她别开眼，又开第二扇门，两道门都为他敞开，她独自进屋。</p>
水饺放冰箱冷冻，找到他用过的杯子，冲洗后给他倒了杯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p>
口干舌燥，接吻居然会口渴，尤恩冉盘腿坐在沙发，捧杯一口接一口滋润口腔，很烦，可是再烦有些话都必须说清楚。</p>
“你不能老这样。”她抬头直视他，“我有分寸，我不需要你教我不该和谁来往，我的生活圈子在这里，谁可交，谁不可交，我心里有数你明白吗？”</p>
肖现立在茶几前：“你不想跟我走？”</p>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尤恩冉不躲不避，唇角向上微提，“对，我承认是有过这种想法，但那都是很久之前的念头。”</p>
“病急乱投医，我把自己想得太软弱，以为撑不住，可是现在你看，”她耸肩，环顾屋内，“结果你也看到了，再难都挺了过来，我靠我自己生活得很好，为什么要改变现状，像个小可怜到你家过寄人篱下的生活？”</p>
“再说了，”尤恩冉不顾他意见不一的眼色，继续说，“你家人同意吗？你带我回家，非亲非故的，不觉得有点……离经叛道？”</p>
肖现眉峰紧锁：“从今天起，我家就是你家，不是非亲非故。”</p>
尤恩冉捧着杯子，借着喝水掩饰情绪。</p>
她不回应，肖现一直站着，厨房里尤恩冉摁下的电水壶不受环境打扰，兢兢业业地处在工作状态，在那阵如同心口也在沸腾的嗡鸣声里，他似是自己想通了：“你说得对。”</p>
杯口离开嘴唇，尤恩冉抬头。</p>
“我的意愿终归是我的，我认为的为你好，在你看来未必就是好。”他唇角微牵，有些自嘲。</p>
“没错。”尤恩冉也在沉默中平复下心情，她孺子可教地说，“你明白就好。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真心的。”</p>
目光交接，有些东西没法否认，他们彼此共享的初吻将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推向一个新的阶段。</p>
尤恩冉诡异地耳根一热，她火速停止对视，转移话题，下巴朝茶几一扬：“午饭吃了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