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昀还要去和惠王谈判,没空多留,于是只好将小皇帝留在此处,请顾家兄妹照顾。他们再三请他放心,于是齐昭昀拜别幼帝,出门去寻惠王了。
赵渊近来一半日子在宫里,一半日子在京郊。他带兵进入宫门的时候,率领的是这一次随着自己西征回来的精锐之师,正因如此才令金吾卫不敢轻举妄动,太后的真实意图也没能成功。
他一向是很明白事理的,都已经一脚踏入旋涡,甚至发誓拱卫幼帝,那么赵霈的皇位不坐稳了,他就永远别想退下来。与其成日想着马放南山,不如先勘定乱局。
与曹禤和齐昭昀不同,他虽是宗室,但真正的依仗是这些精兵,因此越发严厉约束部下,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事。
齐昭昀到营门前几里地就被他的人发现了,于是表明身份后说明有急事求见惠王,随后递出一封写好的书信请他们呈进去,自己慢慢走。
赵渊手下的精兵素质不低,知道齐昭昀的身份——就身上这个独一无二的大都督的名号,天下也很难有谁不知道他的身份,也就不加阻拦,只是军纪森严,到了他们的地头,就不能跑马,不能喧哗,齐昭昀一一听了。
没多久赵渊亲自骑马来迎他,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莫名其妙的怒气。齐昭昀在他脸上看了几眼,赵渊知道瞒不过这个聪明人,于是自己就说了,也免得猜忌。
“师夜光来了。”
齐昭昀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这么一说,完全说得通。先帝崩的时候,师夜光正在称病。但他称病其实是为了不让赵渊纠缠自己纠缠得太厉害——先帝一立太子,师夜光就成了头一号的太子党,率先和所有人拉开关系,尤其是赵渊。
没人知道他为了什么,不过齐昭昀猜测,大概……师夜光知道一些巫烛知道的东西吧。他从没有把自己关于赵朔对于储位的态度猜测公之于众,甚至连顾寰也没有告诉。因为他是知道的最少的,但师夜光则不然,他毕竟天生慧眼,倘若赵朔命他刺探窥视别人的命运,那么是否叫他看过赵霈的呢?
答案简直是肯定的。
齐昭昀默不作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对赵渊点点头,没说什么。
师夜光怎么和赵渊吵起来的他不清楚,反正不可能只是两口子吵架那点事,不是随便谁就能劝的。想也知道赵渊一定是认为现在赵朔已死,两人对外可以彼此回避,私下里反而应该自由很多。
至于师夜光为什么不同意,或者说为什么不能同意,那就要看师夜光到底怎么看赵朔和赵霈了。
这是立场问题,而非感情问题。齐昭昀推己及人,觉得数年之后重逢,还能破镜重圆,根本就是当初就藕断丝连,十分不容易。这样的两个人,要说是突然变心,或者感情转淡,都挺不可信。可惜他不知道始末,只是根据现有的消息胡乱猜测。
感情的问题其实好解决,倘若他们真是变心,或者无情,都不会闹得太难看,血溅满地也不会太难看。可是立场问题,却可能你死我活,除之而后快。
师夜光一向是个沉默的人,塑造出古怪的性格,但齐昭昀意外的对了他的眼,于是偶尔也窥得一点师夜光的真实性情,心想,至少这一回不会是闹脾气。
他默不作声,只在心里胡乱猜测,赵渊其实有些感激。他现在心里乱得厉害,之所以告诉齐昭昀也不过是不想被这等聪明人胡乱猜测,坏了大事。
左右齐昭昀也有顾寰,应该能明白自己瞎编都不必用这个瞎编。
二人进了营房,赵渊对着中军帐沉吟片刻,似乎是犹疑该不该直接带着齐昭昀进去,也是不知道师夜光是不是避开了或者已经走了。齐昭昀看出他的意思,轻描淡写道:“这件事,他也可以听一听,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赵渊当机立断,带着他进去了。
中军帐里光线晦暗,师夜光坐在一角,胡乱披着衣服,齐昭昀进去之后发现里面没有点灯烛,心里就是一凛,接着又嗅到一阵甜润的花香油脂味,心情骤然十分复杂。
刚才赵渊欲言又止……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齐昭昀面无表情,看着赵渊清了清嗓子,走去点灯。师夜光……师夜光虽然看到齐昭昀的人影了,但也就胡乱把身上的缁衣一裹,并不十分认真,更一点都不紧张。
齐昭昀心想,他那身缁衣现在可真是惨不忍睹了,佛祖不知道该怎么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