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都怪我咯?”
洛平远双手一摊“不然还能怪谁。”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半天,洛平远还是败下了阵来,转开了头,不过嘴上还是丝毫不停“姐夫,那边的将军们给兵士训话,都是把炎城比做三十年前的临水城,当年周军围临水,可是整整围了三年零五个月,终于熬到了临水油干灯枯,开门投降,他们这也是准备打持久战啊。”
“天下大乱百余年,如临水这般围城致死的也不过这一桩,晋晟那火爆性子,能和我耗多久,就算他耗得起,南院王那死抠财的也耗得起?只要覆儿能平安出去,我这把老骨头陪着他们就是!”
“既然有路,爹爹为何不与我一起走,何必和那蛮子虚耗?”一年轻男子摇着轮椅进来,他穿着天青色的长衫,领口袖沿绣着杜衡和方芷,腰悬一柄青竹箫,纵是严肃端凝,也自有一股风雅姿态,正是方鹫的独生子方覆,平日里以洛玉川的名号行走天下。
方鹫看着他,眼神不由地柔和下来,连常年在脸上挂着的愁苦之相也缓了不少“覆儿不必多说,方家祖庙在此,我不能丢了列祖列宗的灵位!”
“爹爹何曾变得这么迂腐,列祖列宗难道就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你被生生逼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天下之大,我们哪里去不得。”
“你去得,我去不得。”方鹫坐下了和他平视“天下无我容身之处,我这个性子加上这身武艺,投奔了谁,就是给谁找麻烦。用我,他们压不住,不用我,放着又不安心,只怕到了最后,还是只有毒酒一杯了事。覆儿你不同,你博闻广记,头脑聪明是第一桩好,品行高洁,不负情义是第二桩好,受旧病牵累,武功不能登顶又是第三桩好,你这样的人,用起来称手又放心,定会有豪强愿意留你。”
洛平远忙道“覆儿走到哪里都是大受欢迎,就算是以药商的身份也能得贵女另眼相待,姐夫我还没告诉你,梁国的萍公主对他可是青睐得很,在梁王面前都放了狠话,要非他不嫁。”
方鹫哈哈大笑道“那好得很,不是说那鸡鸣径从莫萧山腹中穿过,接戚水,连东平大道,直通梁国吗?你就去梁国当个逍遥驸马爷,岂不甚好!”
方覆半点笑不出来,恳求道“爹爹,晋晟这次是下了死心,炎城之围无解,你何苦为它殉葬,我们一起走,不求攀附豪强,只求平安度日,可好?”
“我春雷大刀上附满亡魂无数,岂敢奢求平安,覆儿,不是我为炎城殉葬,是炎城为我方家殉葬!”
他起身,走到窗前背对方覆“善刀兵者,终死于刀兵之下,你落地起我就把你托付于你舅舅,你舅舅的回春阁为天下生民,四方周转药材,积阴德无数,我就是希望你能在他的功德庇佑下,无灾无难过一生,远离带兵之人的宿命。你若喜欢那萍公主,就去求娶她,若不喜欢,那就去寻旁人,谁也拘束不了你。”
方覆自记事起就随着洛平远走南闯北,一年之中有三百天都是在路上,对炎城并无深情,但对方鹫,他实在难以割舍,不然也不会在凶险时刻,毅然入城相伴。他心如刀割,浑身颤抖,以袖掩面无声而泣“爹,你就让我看着你而死?”
“我不要你看,你走得远远地,你走得越远我越放得开手脚,说不得要把那什么星宿,多摘几颗下来陪我上路,绝不会吃亏。覆儿,你自己走最好,要是再磨磨唧唧,我就打晕了你丢在马背上,为防夜长梦多,无论如何,今夜就要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