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姜北说，“员工的话可以直接用指纹，只有招待外人的时候，才会拿出钥匙。”
果不其然，藏尸库的门开了，进来了几个穿着军装的男人。姜北透过架子间的缝隙，看到最后走进来的两个人之后，变了脸色。
一个是姚立尉，他昨晚就见过了。另一个却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人——姬千秋。
今天的姬千秋看上去和往日截然不同，他穿着利落的军装，头发一股儿梳在脑后，露出硬朗的五官。脸上依旧如往常一样冷漠。
姚立尉像是有些怕他，故意站在姬千秋一米之外的地方。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他没穿军装。衬衣下皮肤松弛，每走一步赘肉也跟着甩动。
“给我看看尸体还在不在。”他皱着眉，站在靠门的地方便不肯再挪动一步。
几名军人应声动了起来。
姬千秋抱臂靠着墙，似笑非笑地说，“怎么？捅了篓子没法交代了？”
姚立尉瞪圆了眼，低声喝道，“放尊重点，我可是你的上司。”
他话音未落，一把小刀直直地插到了眼睛前，离眼球只有一毫米。他一瞬间屏住了呼吸，双腿发软。
“你可不是我的直属上司，不要用那样的话来命令我。”姬千秋抽回小刀，在姚立尉脸上拍了拍，“放轻松，我现在不会拿你怎么样。”
冷汗一滴滴从姚立尉额头滑落，他挤出一丝笑容，“我想……”
他艰难地咽着口水：“还是去看看尸体。”
一个军人说，“尸体没了。果然沈砚海躲起来了。”
姚立尉刚吃了闷亏，这下一肚子火找到了倾泻口，指着他破口大骂，“到底有没有一点用，叫你们抓沈砚海，你们连毛都没有找到！跑了！都给跑了！”
军人低下头任姚立尉发泄怒火。他掀翻了柜子，又踢倒了几个骨灰盒，白花花的骨灰洒了一地，混在一起。
姜北莫名地升起一股愤怒。要知道这里的骨灰盒都是他们精心打理的，每一个盒子里都代表着一个死去的灵魂。对于逝者要心存敬畏，怎能任他们这样糟蹋。
姜北掏出了一块硬币，放在地上，让它自然地顺着地板滚了出去。
硬币滑落，转了个弯，滚到姚立尉的脚边，发出刺耳的声响。姚立尉吓了一跳，几乎弹了起来，手脚并用，像四爪章鱼一般，挂在了一位军人身上。
那样子颇有些滑稽。姜北捂着嘴笑起来。周衡朝他做了一个鬼脸。
军人没忍住，嘴角裂开笑了，说，“只是一块硬币。”
姚立尉捂着自己的心脏，长吁一口气，随即又转过头，盯着军人的脸，道，“你刚才是在嘲笑我？”
军人立刻跪下，说，“没有，绝对没有。”
“连你也敢嘲笑我，”他指桑骂槐道，“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就你！”
说罢，他仍觉得不解气，掏出插在腰间的枪，对准了男人的脑袋。
军人哀求道，“我还有孩子。”
姚立尉移开了枪口，却又在男人松一口气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只听“啪”的一声，那人应声倒下，血顺着脑门淌在地上，染上白色的骨灰，红得越发诡异，越发触目惊心。
姜北捂住了嘴巴。他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残暴的男人就是前天在饭桌上对他笑眯眯的公爹。
“去那边看看。”姚立尉说。
剩下的军人都像傻了似的，一动不动。只有姬千秋走了过去。
姜北看着他的腿在动，每一步走的不急不缓。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心脏跳得飞快。他甚至能想像出，姬千秋把他从那块破布里拖出来，黑洞洞地枪眼对着他，只要一秒就能夺走他的生命。
那双黑色皮靴越来越近，姜北瞳孔紧缩，死死盯着它。
太近了。
他甚至能看到靴子抹过的蜡油闪闪发光。
那双鞋在离他两厘米处停了下来。
姜北闭上眼，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喷在自己的发梢，痒痒的，好似有人在挠他的心房。
身后传来了姚立尉的声音，“有人吗？”
一瞬间，时间似乎都静止了。他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亡灵，”姬千秋转过身，说，“我听到了亡灵的声音。你踢翻了他们骨灰，他们想要报复。”
姚立尉的脸变了色。
“该死的，你们几个留下来清理尸体。”他嘴上骂骂咧咧，率先快步走了出去。
那几个军人掏出一个小瓶子，将里面的液体倒在尸体身上，点着了火。火光照耀着姬千秋的脸，那一刻，姜北似乎看到他脸上飞快即逝的忧伤。
“安息吧。”他在心中默默念道。
又过了许久，脚步声渐远，只听“咔嚓”一声，藏尸库的门合上了。四周恢复了寂静。
他们从破布里钻了出来，地上只剩一片红彤彤，被烧得滚烫的大理石地板。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姜北会以为，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