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北低着头，一语不发。
“我知道你敬爱沈院长，你肯定很难受。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中午一定要到姚家。”她说。
这是她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却出乎姜北意料。他原以为沈院长与姜家多年的交情，姜小曼会有一点难过，可她没有，姜胜昌也没有。
他们就像带着面具的演员，唱着对角戏，即便跌宕起伏，即使能走上巅峰，也不过是场戏而已。
“不，你不懂。”姜北甩门而出。
殡仪馆坐落在偏僻的郊区，平日街上见不到几个人，这一天却被堵得水泄不通。来的人杂七杂八，有单位的同事，有电视台媒体杂志，也有军部的人在附近巡逻。
姜北顺着人群低头往里走，还没进灵堂，便被路过的一个记者拉住。摄像机和话筒伸在面前。
“我们来采访路人，了解一下真实的沈院长。”记者对着镜头，露出职业性笑容，“请问您是沈院长什么人？”
“他的直系下属。”尽管满脸不情愿，姜北还是停下脚步。
“这么说一定非常了解沈院长的为人了。他平时是一个什么样的上司？”
“很有亲和力，受人爱戴。”
“果然是真人不露相。”记者的笑容更甚，“他有什么爱好吗？”
“他喜欢电影和唱片，家里有整整一面墙全是影碟……”
他话还没说完，迎面走来一个被人群簇拥着的中年人，记者一见那人，赶紧凑上去，“病毒中心的前院长，你好你好，我是朝夜新闻的常驻记者，我们正在做一个采访……”
姜北认识那人，却交往不深，只知道是沈砚海曾经的上司，已退休。
不一会，他也加入了采访。
“沈砚海的死，你怎么看？”记者说。
“我感到非常的遗憾。我在位的时候，局里的风气特别好。沈砚海也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人，只是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事。”中年人说。
姜北听得一脸糊涂。
“他死的时候，脖子上绑着项圈，身上还有蜡烛滴过的痕迹。你作为前上司怎么想？”
“真是伤风败俗，竟然会在办公室做出这样的事。”
姜北震惊地抬起头。记者的话像个定时炸弹，在人群里炸开了花。人们纷纷附和，一时间，灵堂门前开起了批斗会。
“不……”姜北小声地说。
摄像头和闪光灯对准了他，记者接过话，“看来这位知道什么内情。请问您的上司一直都喜欢SM吗？”
所有人停止了议论。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有他单位的部长，课长，厂长，甚至还有新来的员工。
“我……”姜北惊恐地发现他像失声一般，说不出一句话。
快告诉他们，错了。快说！不就是驳了上司的面子，丢工作吗？有什么好怕的。他在心里呐喊。
“错……”他刚要开口，前院长把手放在他肩上捏了一下，说，“小北平时敬爱沈院长，出现这样的事情，他肯定一时接受不了。”
“确实让人难以接受，”记者也打了圆场，笑眯眯地说，“敬爱的上司竟然是这样的人。”
姜北一手拽着另一只手，把自己掐得生痛，像是在惩罚自己一般。他觉得自己就是父母同类，根本就没有资格嘲笑他们。他所说的话，做的事，就像是谣言的帮凶。
那明明是不对，昨晚他和沈院长在一起，他敢发誓沈院长绝对没有这种的癖好。
姜北看着记者，看着她的嘴唇，一开一合。所有的声音仿佛在离他而去，只有的他的意识飞出了人群，冲破天际，飞上外太空。
“你真没用。”他在嘲笑自己，厌恶像一张天罗地网包裹着他。
这时候人群里传来一声怒吼，仿佛一道惊雷撕开了混乱的局面。那是个熟悉的声音——“你们说够了没有？！”
人群纷纷后退，让开了一条道，一位高大英俊的Alpha缓缓走来。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昂着头，面容冷峻，周身散发的信息素昭示着内心的不愉快。
他的出现，一瞬间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纯正的信息素与无死角的面容，好似他天生就高人一等。
姬千秋满脸不耐烦，开口说，“人都死了，能积点口德吗？”
摄像机转向他，他一把按在了镜头上，一用力，镜头裂成几片。而后从怀里掏出一本证件，说，“军部有规定，不能出镜。”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每一个人，最后停在中年男人的脸上。
“造谣可不好，法医的解剖结果都没出来。”他目光如炬，伸出手抓向中年男人。前院长吓得一连退了好几步。
“尤其是你这个漂亮的Omega，嘴长得好看，说出来的话可不怎么好听。”他看向记者。那一刻，记者脸上分明露出惊恐的表情。
“我认识你，你是……”她说咽了咽口水，艰难道，“那场事件的遗孤。”
姬千秋冷笑起来，脸上似乎覆盖了一层冰霜，他一字一顿，“我警告你，再说一句，我就撕烂它。”
记者噤了声，手中的话筒应声而落。
说完这句话，姬千秋收回他骇人的架势，拍拍姜北的背，示意跟他走。
所有人的视线再次聚焦在他身上。
姜北看着姬千秋的背影，突然理解了周衡口中“英雄”的含义。他太耀眼了，耀眼得与周围格格不入，只有他的光芒可以让姜北鼓起勇气，走出去，在人群注视下，走上一条正确的路。
那是一种叫做憧憬的东西。
他毫不迟疑地跟上去，走进了沈砚海的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