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抚平裙子小心翼翼地坐上去,双手扶住他的腰,笑着跟南安几个道别:“我们先走了,你们路上小心,明天见。”
萧倦轻轻踩了一下脚蹬子,路过桑娆的时候还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一下:“明天再找你算账!”
桑娆撇撇嘴,上前用力推了他一把,把单车推出去老远:“先做好你的护花使者吧,小心别掉沟里了!”
车轮轻轻碾过路面,一圈一圈往前转,很快就和后面的人拉开了距离,拐过前面的路口,苏韵才伸手抱住萧倦的腰,慢慢把脸贴在他背上。
少年的体温透出薄薄的衣料,熨帖着微烫的脸颊,她闭上眼睛,久久没有说话,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你怎么了?”萧倦悄悄放慢车速,频频回头去看她。
苏韵缓缓睁开眼睛,尽量把语气调整成很轻松的样子:“你喜欢什么?生日的时候我送你。”
“不用不用,我刚刚开玩笑呢,我生日不收礼物的。”萧倦的声音被夜风一吹,听起来格外爽朗温和,“北宁南安的情况你也差不多都知道了,我哪好意思要什么礼物啊,大家一起吃碗生日面,心意到了就行了。”
“那桑娆呢?”苏韵追问道。
萧倦回忆了一下,手指轻轻敲着单车把手,跟她一一细数起来:“去年送了双拖鞋,前年送了个杯子,还有大前年,好像是水果刀什么的,反正都是商场的赠品,那个疯丫头,什么不要的东西都扔给我了……”
苏韵慢慢收紧手臂,环住他精瘦的腰,声音柔柔的:“可我是你的女朋友啊,你生日我应该送礼物的。”
萧倦知道她又要多想了,心里微微叹息,停下单车把她拉到面前,目光真挚而虔诚,比月色还要温柔几分:“你就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啊。”
撞上他坦诚的目光,苏韵只觉得无地自容:“你是怕我没钱买礼物才这么说的吧?”
“说什么呢?”萧倦笑着在她鼻尖点了一下,伸手揽过她的肩,用温暖宽厚的怀抱把她牢牢裹住,沉默了一会儿,嘴唇紧贴着她的耳廓轻声呢喃,“跟你在一起,比收到任何礼物都让我高兴,我是说真的。”
他的心跳就响在耳边,那么快,那么重,苏韵的眼睛迅速红了起来:“可是……”
“没有可是。”
萧倦的手一下一下抚过她洒满月光的长发,掌心凉凉的,贴着他胸口呼出来的气息却是暖的,那种暖意透过衬衫一直蔓延到他的心里。
“苏韵,我喜欢你,没有可是,也没有但是,我就是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马路两边的路灯还没亮,月亮也被风悄悄推进了云层,四周陷入短暂的黑暗,眼前只剩下少年的明亮眸子,闪闪烁烁,璀璨如星辰。
“我知道。”苏韵紧紧咬了一下嘴唇,又慢慢松开,吐字还有些含糊,语气却十分坚定,“我也是。”
她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软软的,像一只小手,一下一下挠着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萧倦忍不住低下头,灼热的唇轻轻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那是一个很虔诚,很干净的吻,不带丝毫复杂的情绪,苏韵感动中流下的眼泪也被他一点点轻柔地吻去:“别哭啊,我又没欺负你。”
话音未落,她哭得更厉害了,萧倦只好扯着袖子替她擦眼泪。
她皮肤薄,才擦了两下脸颊就泛红了,他又马上换了手背去擦,动作一下比一下轻柔:“你别哭,别哭了,我刚才突然亲你你生气了吗?要不我让你亲回来好不好?”
苏韵怔了一下就咬着嘴唇笑了,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笑起来既娇憨又可怜,捶在他胸口的拳头也绵软无力:“你正经点儿。”
“哎哟,你谋杀亲夫啊?”萧倦夸张地大叫,捂着胸口跨上单车,回过头紧紧拉住她的手,“快!快上车,我先送你回家,然后自己去医院疗伤。”
苏韵坐上后座,伸手环抱着他,在他腰上轻轻拧了一把:“你别演了,快走了。”
萧倦继续怪叫,踩着单车往前冲,额前的头发被风高高吹起,露出可怜兮兮耷拉着的眉眼:“唉,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看来我命不久矣。”
“萧倦!”后座的苏韵被他带得东扭西歪,差点滑下去,惊呼着把他抱得更紧。
萧倦低头瞥一眼她牢牢扣紧的双手,立刻笑着大声应她:“我在!”
苏韵哭笑不得,心里一阵甜一阵酸,一阵惊一阵喜,只好软下来哄他:“别闹了。”
“我没闹啊。”萧倦摇头晃脑的,坏笑着腾出一只手,作势要掀衣服,“不信你看看我的伤口。”
“臭流氓!”苏韵脸上红得发烫,慌忙去拍他的手,连埋怨的话也说得如同甜言蜜语。
萧倦大笑着,把单车踩得飞快。
微凉的夜风从耳畔呼呼刮过,把少年爽朗的笑声吹得很高很远,渐渐点亮了漆黑小路上的每一盏路灯。
纯白的裙摆在风中翻飞如蝶翼,苏韵望着头顶暖色的灯光,轻轻弯起了嘴角。
一路穿过幽长曲折的小巷,单车缓缓停在尽头的院子前面,苏韵跳下车,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从耳根蔓延到脸上的红晕丝毫没有褪去。
萧倦支着一条长腿等在一边,看她整理好了才把车筐里的书包递过去,顺势俯身在她脸上响亮地亲了一下:“早点睡,明天见。”
“明天见。”苏韵红着脸轻手轻脚地推开院门,单薄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门后。
萧倦照例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听见里面锁门的声音,确定她已经回房间了,就调转方向慢慢往回走。
巷子里没有装路灯,只有巷口的老树上吊着一个挂满蛛网的灯泡,散发着出昏黄而孤独的柔光。萧倦嘴里哼着乱七八糟的调子,慢悠悠地从灯下经过,冷不丁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惊呼,差点连人带车撞上旁边的大树。
突兀的尖叫在幽深静谧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凄凉无助——那是苏韵的声音!
萧倦心里陡然一惊,来不及思考,扔下车子扭头就跑。
几步冲回苏韵家门口,他用力拍打着那扇陈旧的院门,声音惊惶不定:“苏韵苏韵,你怎么了?快开门啊!”
门里面没有回应,连尖叫声都听不见了。
好像有一只手,穿过巷子里昏暗的光线狠狠扼住了咽喉,萧倦屏住呼吸,努力找回些许理智,退后两步试图把门踹开,院子里突然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他收住刚要抬起来的脚,大门很快就拉开一条缝隙,一个满脸带泪的小男孩在门缝里怯生生地盯着他:“你是谁?”
“你是苏铭吧?你姐姐怎么了?”萧倦心里着急,挤进去拽着苏铭的小手就往里面冲。
离那声尖叫的源头越来越近,他额角一抽一抽的,牵扯着脸上的肌肉也微微抽搐,牵着苏铭的那只手不停发抖,几乎急出一头汗来。
推开房门大步跨进去,苏韵正蹲在墙角的床边,捂着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上却没什么不妥。
萧倦小小松了一口气,脚步却不敢停,马上松开还在抽泣的小苏铭,冲过去半跪在苏韵面前,胡乱擦着她脸上汹涌的泪,指尖又烫又湿,抖个不停:“怎么了?啊?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苏韵像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一根能救命的浮木那样紧紧抓着他的手,指甲嵌进他的肉里也不敢松开,眼泪一颗接一颗地砸在他手背上,焦灼不安:“萧倦,萧倦,我妈妈晕倒了!”
萧倦这才把目光移向她身后的木床——一个瘦弱的中年女人一动不动地歪在床头,额头上肿了个大包,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还带着一种病态的潮红,嘴唇却是惨白的,一点血色也没有。
他吓了一跳,顾不上细问就伸手去探对方的体温,然后一把掀开被子,扭头对苏韵喊:“快把她扶起来!”
苏韵连忙站起来扶着母亲,萧倦弯腰把人背到背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塞给苏韵:“你赶快打电话叫救护车,车子开不进来,我背着她到巷子外面等!”
苏韵慌忙点头,颤抖着接过手机拨电话,萧倦背着苏母拔腿就要往外冲,小小的苏铭偏偏在这个时候嚎啕起来,嘴里不停喊着妈妈,声音大得好似要把嗓子都撕裂了。
苏韵还在打电话,萧倦只好停在门口耐着性子哄孩子:“苏铭,男子汉不能哭的,外面冷,你去找条毯子给妈妈盖上,我们马上带她去医院看医生,好不好?”
苏铭揉了一下眼睛,小跑着到床边去拿毯子,苏韵打完电话,马上接过毯子盖到母亲身上,眼泪掉个不停。
萧倦匆匆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沉声嘱咐苏韵:“把门窗都锁好,带上钥匙跟我走!”
苏韵姐弟俩都吓坏了,只知道按照他说的做,匆匆锁好门窗就揣着钥匙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去。
出了门,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微弱的风声不断擦过耳朵,让人有种置身无边荒野的错觉。
头顶的月亮散发着幽冷的光芒,无声地俯瞰大地,把三道长长短短慌张凌乱的影子慢慢揉成密不可分的一团。
快步走过巷口的大树,前方是另一条黑漆漆的窄巷子,萧倦鼓着劲把苏母往背上推了推,腾出一只手牢牢牵住苏韵。
“你别怕,万事有我在!”
他的手掌微微有些汗湿,却依然坚定而有力,坚定到仿佛可以承载她一生的忐忑和惊慌。
黑暗中,苏韵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抓住那只手,抓得指尖都发白了,滚烫的眼泪顺着下巴一路往下淌,一颗颗尽数滴到了心口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