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抬起头来，露出一对色如炭火的虎眼！
童心衡迟钝的记忆终于被少年的目光刺动了。他脱口而出：“你是……”
少年伸过手，扯断了他腰间的校牌搭扣，和之前扣的那些并在一起：“童心……衡，对吧？迟到三炷香，温先生说的，你这个月的罚抄是免不了了。校牌先放我这里，早操后还给你们。”
他的声音很特殊，低而微哑，听不出年龄。童心衡一听就苦了脸：“同学，你说你第一天……”
“李牧，你们以后的格斗实战课老师。要叫李先生。”少年抄完了名字，让开身子给他拔门栓。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全身元婴期修士的威压暴涨，童心衡只是筑基期，被他镇得双膝一软，差点跪倒。
“李先生饶命！”童心衡赶紧认怂。他穿过铁门，逃跑一样地往山上去了。
做完了早课，到了早操的时候，童心衡又看见那个年纪轻轻的李先生站在校场旁边，手里抓着一把校牌，神情冷得像冰。
“做得不规范的，我就过来扣校牌了。”
他说话带了三分逆气之力，远近听起来一样响。常年偷懒的童心衡眼前一黑，他知道自己的末日要到了。
早操分两部分。一开始是跟着先生喊话节奏的各种热身活动，拉伸关节，活动身体。然后是打一套拳法，要求人人动作整齐，一拍不乱。不单是葭山，除了三宗一宫一谷一塔，全五岳陵的学府基本上都要做这样一套早操，区别只是热身的顺序或者拳法的套路。
葭山这里还算好的，中州东北有个大型宗门叫衡宗，那里的学生不仅要早操，还要跑操。全宗门上下一万多子弟，在校场上排得整整齐齐地跑操，人与人之间几乎没有空隙，步调绝对统一，跑得地面巨震，还要大声喊各种口号，不论远看近看都非常震撼。当年温难言还没拜入契夫子门下时，曾经随振玉山的出访团去过衡宗，对那里的跑操很是印象深刻，后来曾经一度想在葭山派推广，可怎么练都达不到衡宗那群人的水平，最后只好作罢。温难言将这一结果归咎于葭山学生太养尊处优，不懂什么叫纪律性。
而现在，他站在台上喊着口号，能清楚地看到台下学生的一举一动。米白色的葭山学生校服中间，一道黑影鬼魅般地穿梭着，已经扣下三十多块校牌了。
李牧倒是个不错的。温难言暗自思忖。
奶奶的，这个李先生是魔鬼。人群中，被第二次记了名字的童心衡泪流满面。
………………
童心衡没想错。这个突然空降的李先生迅速取代了厉难行在学生中间的地位，成为了新任的“鬼见愁”。
迟到半刻？扣校牌！上课走神？扣校牌！早操不规范？扣校牌！校园内吃游食？还是——扣校牌！
已经扣过了？没事，李先生的记性好得惊人，看过你一眼就能记住你。今天犯错三次对吧？下课后乖乖留下来抄书。犯一次抄三页，他监督着你写完。一时间学校里各种小团体都销声匿迹，只剩下学生和李先生针锋相对。本来温难言带的三个“徒弟”自成一团，个个好学生，和其他后入门的富家子弟有些对抗之势。但自从尤琪因为走神被扣过一次之后，纨绔们的头领柳小乙就把他们几个成功发展入伙了。
发展入伙后的第一件事是集体静坐抗议。
全校学生放学不走，在大教室里乌泱泱坐满了，个个眼里怒光四射，和李先生对峙。其中大半都是被李牧扣了校牌要罚抄的，记录最高的那位，差不多要把整本仙门礼仪全部抄一遍才能算完。
叶棣被他们搞得一头雾水，在识海里和六角分析来分析去，脸上则八风不动，瞪着虎眼和他们耗。
最后还是山下的家长们等急了，组团到学校来找自己的儿子女儿。温难言和厉难行一左一右，先把叶棣从学生面前拖走了，宣告今天不用抄书马上放学。这才结束了这场滑稽的抗议。
“你还真陪着他们等啊？”
温难言被学生家长吵得头大，一转头就把负能量全洒给叶棣了：“他们是学生，最大的也就十几岁，你和他们耗干什么？”
我也十几岁啊。叶棣心想，但他没说出来。
“下次遇到这种事情，别和他们多耗，能放的也就放了吧。你看你干的是什么事……”温难言抱怨够了，拍拍叶棣的肩膀，“还有，多笑一笑，别板着一张脸。这几天我的学生找我说过了。你这幅样子，不像是来授课的，倒像是来催债的。你的课表快做好了，以后真上课了还这副面相，弄得他们不肯学怎么办？”
“六角，你说他们是来罚我的吧？”叶棣点头应下，在识海里继续和六角分析，“是不是我以前太熊了，上天分配了一群熊孩子来整治我？”
“是你自己太拘泥校规了。世界上有明文制定的规则，不一定都要遵守，人们更信赖的反而是约定俗成的那些东西。”六角向他解释。
叶棣想了想，赞同道：“精辟。”
………………
葭山的学生们战斗力无穷。来文的不行了，就来武的。几个胆子大的男学生一合计，决定找个机会把李先生下点儿泻药，然后把他锁在茅房里。
然而不幸的是李先生早已辟谷，什么也不吃。柳小乙一包巴豆霜贴身揣了三天，热得都要融化，还是没能成功下到先生的饭里。
学生们试过在李先生记名字的小册子里放毛毛虫。李先生面不改色地徒手抓起毒虫丢出去，学生们这才想起来先生炼体大成，等闲毛虫吓不到他。
他们最成功的恶作剧是趁着午休时间，偷偷把李先生换下来的紧纳裲裆下半截给剪了。结果当天下午，李先生穿着没了下半截的裲裆来给他们上课了，整整齐齐八块腹肌露在外面，仿佛根本感觉不到冷。
“从今天开始，我教你们的格斗实战课。”少年模样的李先生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其中几个剪他衣服的，忽然无端地全身一抖，觉得先生看见我了。
“好了，人都到齐了。我听说在我之前，给你们上课的是厉掌门，掌门是世家出身的武修，水平肯定不必说。我不知道你们学到了他的几成。现在我随便点一个人上来同我试试，点个有代表性的吧……”
“柳小乙同学在么，你上台来。”
柳小乙拔步正要走，左右兄弟忽然齐刷刷地看向他，那眼神看得他毛骨悚然。“你们干嘛看我都是这个眼神？”他低声问道。
“柳大哥，小弟们敬你是个体面人。”童心衡压低了声音和他说。
“奶奶的，你们什么意思？”
“小子识之，李先生猛于虎也。”另一个学生冲他比了个拇指，“此去多保重，万一被先生揍成了个猪头，小弟们保证不把你送到刘屠户的铺子里去。”
柳小乙咽了口口水。他被推举为这群学生的头目不是没道理的，全葭山数百学生里，只有他和张翼是筑基后期。虽然他是火风土三灵根，天赋不如张翼，但胜在灵根攻击性强，炼体也非常稳固。
不过和元婴期的李先生对打……别说了，差两个大境界，妥妥被打成猪头。
“柳小乙，还不上来？”台上的李先生背着手看他，忽然勾唇笑了笑，笑容很是好看，“我不用灵力也不用兵刃，你爱用什么用什么，这样放心了么？”
柳小乙腰上是悬着一把刀的。他是厉难行的弟子，用的当然也是三尺四寸的弧刀。但是他忽然把弧刀解下来丢在地上，大踏步穿过人群：“我也不用刀！难道真怕了你了？”
不知谁喝了一声好，如雷的掌声和长长短短的喝彩响了起来，经久不歇。柳小乙走出人群，一步步登上校场前的比武台。那一刻他身披葭山所有学生的期许，骄傲得像个英雄。
叶棣被学生们的掌声吓到了。好在这几天他已经成功练就了面瘫大法，识海里再怎么波澜起伏，脸上始终毫无表情。
“瞧瞧。”他在识海里和六角说，“弄得我像个恶人似的。”
六角不置可否，只是在他的识海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