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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2 / 2)

季雨行迎着他的目光,面上神情一无所动。

虞月亭便又往下说了:“那你杀了虞某之后,第一个就该杀了虞月文才是——哦,我倒是忘了,对面这位先生,如今是顾孟君的,倒可以逃得一命。”

季雨行带了薄怒,刚要还口说什么,虞月文便有些困倦地抬了抬手,止住了他:“阿季。”

年轻人便在一瞬间收敛了神色,低头叫他:“先生。”

虞月文把茶杯端在手里,低头看着剩下的半杯水,温温柔柔地叹了一口气:“我今天请大哥来,不是要大哥的命,也还没有要为哪个报仇。我只是想请大哥见识见识,当年在天牢里,阮致嘉,我,还有那三十五个人……都经过什么。”

他抬起眼来,眸光是冷的,语调也含了一点寒意:“你既然不愿意记得,那现在知道,也不算晚。”

虞月亭的指尖抖了一抖,在他手里拈着的那张中央调查司的“请柬”便落在了地上。

虞月文,或者顾孟君,说出那句“知道”之后,他所经历的种种刑讯折磨,他宁可忘记——甚至不应当叫刑讯,因为谁也没兴趣从他嘴里知道任何事,而只是单纯地、执着地磋磨他。

那中间,虞月文曾经来看过他一趟。

因为这件事属于秘密,因此是季雨行亲自叫人动的手,看虞月文来了,便从椅子上站起来,一瞬间从凶神恶煞变作了一只阴郁秀美的小猫:“顾先生。”

虞月文换下了制服,夏初的天气,他上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衬衫,领口开着一点,倚在门口偏头看他。

正是虞月亭最看不上的那一种轻薄姿态。

但他没说话,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况虞月文是朽木不可雕也,难道说了他就会矜重些?虞月亭于是也睁眼看着他。

“我本来是想听大哥亲口对那些被你害死的人道歉谢罪的——但现在我想,也用不着了。就这样,还不错。”

他连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的剧痛,听见这句话,只漠然地垂下眼皮去。

虞月文便又走近了些,低声道:“那三十五个人都死了,可是他们的家人还活着——你猜,我若是把你的事说出去,后头会怎么样?”

虞月亭只觉得恍恍惚惚的。他那天没回答,因为他回答什么,虞月文也不会放开他。他安静得宛如濒死,被送回家来的时候也当真是濒死一般,足足将养至今,才稍稍恢复些许。

只是刚刚恢复,就被仿佛打定主意要让他不得安宁的虞月文又用另一种方式凌辱了一番。

但他到底还是俯下身,把那“请柬”捡了起来。

那次酷刑里他被打断了肋骨,因此刺伤了肺叶,复原之后就落下了病根,时不时地咳嗽胸闷,这一回只看见那落款里的“顾孟君”三个字,就只觉得又要发病。

虞月亭在桌案上趴着缓了缓,但他知道这一回非去不可,不单因为顾孟君可能会叫季雨行请他去,更因为那纸上的内容:他的学生、末代的天子自杀了,死前给他留了一封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