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文昭说道:“夜半花园,邻水栏杆,巧言生疑,暗布利器。”
崔瑾打了个寒战,半晌之后说道:“你一定要做得这么绝吗?”
鲁文昭说道:“这是你选的路,而我在给你留最后的面子。”
崔瑾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再白,最后他红着眼圈打开工具箱,抖着手将鲁班尺递了过去。
鲁文昭起身接过来,他微微叹口气,双手用力,咔嚓一声将尺子折成了两半。
尚文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全程瞪着眼睛看。
旁边同门的师兄们则都是反应不一,有惊叹的,有迷茫的,有暗喜的,还有忍不住拿过酒壶直接对嘴再倒出几滴残酒的,唯独没有给崔瑾求情的。
崔瑾几乎要控制不住颤抖的手,他胡乱将工具箱扣上,一把甩到肩上,扭头离开。
鲁文昭说道:“不肖徒崔瑾,因德行缺失从今日起逐出师门。如若在座同门看见他依然操持本业,无论是谁,都可以去携他的家伙。此事并不光彩,希望各位以此为警,严以律己。”
一直到回了家,尚文还有点懵,原来逐出师门是这样的啊。
一旁的鲁文昭舒服地泡在浴桶里,看着尚文坐在灶台旁的小板凳上发呆,不由笑道:“想什么呢?”
尚文听见问话后眨眨眼:“师父,我、我有好多想问的。”
鲁文昭点点头:“说吧。”
尚文想了半天,说道:“今晚您是在给我出气吗?”
鲁文昭扑哧笑道:“你觉得呢?”
尚文猛点头:“一定的!可是为什么您不让我打他一顿或者直接送他去官府,而是要这么做呢?”
鲁文昭轻轻摇摇头:“一,你未必打得过他,就算是能打过,你也讨不到大便宜;二,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你落水受伤是崔瑾做的,所以送官没用;三,我也不完全是为了你一个人。”
尚文有些诧异:“不是为了我吗?”
鲁文昭点点头:“我还有那么多徒弟呢。”
尚文没来由有点不高兴,他起身提起水桶走到浴桶边哗地一下将水倒进去。
鲁文昭冰的一下子站起来:“小混蛋!”
尚文嘟囔道:“我只有师父,可是师父有好多徒弟。”
鲁文昭笑起来:“好了,好了,师父现在就你一个好徒弟。快拿热水过来。”
等水温恢复了适宜的温度,鲁文昭重新坐好,他看着尚文说道:“我确实不只是为了你,这几年因为崔瑾抢生意,好多人来我这里告过状。但我一直念在学艺都不容易的情分上,拿钱出来贴补了他们,并没对崔瑾做什么。现在想想,也许正是因为我的纵容,才让崔瑾鬼迷了心窍,只是因为面子上挂不住就对你下这般毒手——”
尚文忍不住打断鲁文昭的话:“怎么能怪师父呢!是他有问题。”
鲁文昭叹口气:“是,归根结底还是他本质的问题。”
尚文问道:“师父,为什么折断鲁班尺就是逐出师门了啊?”
鲁文昭解释道:“每个人出师时,做师傅的都会赠予徒弟一把鲁班尺,这是师门的象征信物。”
尚文有些雀跃:“那师父您也会给我一把吗?”
鲁文昭看了看尚文,却说道:“你只想要鲁班尺吗?”
尚文一时没明白鲁文昭的意思,便愣在了那里。
鲁文昭岔开话题说道:“你问了那么多,我现在有个问题要问你。”
尚文忙点头。
鲁文昭说道:“崔瑾这件事中,你学到了什么?”
尚文想了半天:“不知道对不对……”
鲁文昭鼓励道:“错了又何妨。”
尚文答道:“不能只想着打架,要努力提高自己的本事,这样就有地位。有了地位,就能不被人欺负。”
鲁文昭满意地点点头:“咱们做手艺的,本事大过天。只要本事好,大家自然都会敬你一头。”
尚文笑起来:“突然觉得好厉害啊!”
鲁文昭挑眉:“什么厉害?”
尚文咧嘴笑道:“师父厉害,会手艺厉害,都厉害。”
鲁文昭笑着摇摇头。
过了一会儿,尚文又突然问道:“那崔瑾之后怎么办?他不能再做木匠了吗?”
鲁文昭想了想说道:“搬走,换一个没有熟人的地方,还是能接着靠这门手艺糊口的。”
尚文说道:“他已经成亲有孩子了,搬走也需要一笔钱吧。”
鲁文昭看看尚文说道:“你觉得我做得过分吗?”
尚文摇摇头:“他害我落水,我恨他。但是想到如果没了钱,他的孩子会不会也像我一样,就有点不好受。但我不觉得师父您做得过分。”
鲁文昭说道:“这也是我希望你记住的一点,将来如果你也能到了我这个位子——得饶人处且饶人。”
尚文不解:“可是师父——”
鲁文昭说道:“从我说要鲁班尺一直到崔瑾离开,没有一个人为他求情。一个人如果一个敢为他说话的朋友也交不下来,那就只能是他自己的问题了。”
见尚文懵懂,鲁文昭继续说道:“记住,同情心是给真正可怜的人的,而不是给犯了错的人博同情用的。”
尚文点头:“是,师父我记住了。”
鲁文昭伸手要毛巾:“这次出去干活儿,你做得非常好,很多事情都想在了我前面。你也累了,洗洗去睡吧,明天放你两天假,去看你弟弟吧。”
尚文听见后,高兴地哎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