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文伸手小心地勾了勾木人的手指，如他所想，木人的手指几乎能做到跟真人一致的手势。
尚文转头问鲁文昭：“这是什么摆件吗？”
鲁文昭走近，伸手到一个坐姿木人的身后，也不知动了什么东西，只见木人缓慢地站了起来。
尚文吓了一大跳，定睛看时，只见鲁文昭从木人身后拉出操纵用的机括。随着鲁文昭对机括的提拉牵引，木人会灵活地做出相应的动作。
鲁文昭将机括递给尚文：“这是以前给一个戏班子做的木偶，可惜订这个的老班主一场急病没了。戏班子的接班人嫌贵不想要，所以我就留下了。”
尚文新奇地动了动机括，木人在他手中四肢乱摆。尚文忍不住笑起来，想着要是连生看见得多开心。
玩了一会儿后，尚文将木人放好，然后突然问道：“师父您房间里的那个也能这么动吗？”
不知为何，鲁文昭的脸红了一下，他咳嗽了一下说道：“不能，我不需要他这么灵活。”
尚文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此刻也并不想问为什么，他的目光被贴墙放置的一个很长很长的东西吸引住了。
苫布打开后，那是一块长度接近两丈的整块木雕，主题是西天蟠桃宴，每一个神仙都是衣袂带风，场景中琼花玉树仙云环绕。
尚文再次瞪圆了眼睛，恨不能贴在上面看。这是一整棵木料，抠出的中空位置依照木纹和结疤巧妙地安排着每一个人物和器具，每一处单独拿出来皆可成画，但独立性又不影响整体的协调。
尚文看了又看，末了抬头问道：“师父这个我能做吗？”
本不报希望，但是鲁文昭竟然点点头。
尚文的目光立刻亮了起来，鲁文昭缓缓说道：“给你图纸，你应该可以模仿的**不离十。但是如果你想要自己设计并做这个，依然差得很远。”
尚文脱口问道：“为什么？是我雕花的技术不够吗？”
鲁文昭摇摇头：“是你肚子里没有墨水。”
尚文下意识摸摸肚子，没理解师父的话。
鲁文昭站的有些累了，他坐下后说道：“这已经不是技术了，这是艺术创造。想做出这样的木雕，就必须知道很多东西，而这些东西基本都是源于书本。换句话说，如果没文化，你很难做出这样的东西，因为你根本分辨不了美和丑。所以我为什么要教你读书，懂了吗？”
尚文一直以为木匠的分水岭是技艺的高低，只要拼命学会最厉害的技巧，就一定能跻身大木匠的行列。但是在这一刻，他才真的明白，分水岭其实是在这里。
尚文的脸红了，他想起自己其实一次也没有真的用心在识字学习上。他总觉得笔比斧头还要沉，而且将来又不是去卖字，学这个用处也不大，就别用心了。
鲁文昭看见自家徒弟的表情变化，知道这番话他听进去了。过去的一年中，他试图认真去教授尚文学习，但是看得出来他的心思根本不在上面，一念声律启蒙就犯困，只有听故事的时候才精神。
鲁文昭说过几回，但是尚文依旧没放在心上。那之后鲁文昭也就懒得说了，如果尚文意识不到，那自己说再多也无用，还不如在恰当的时机让他自己领悟。而今天，看起来就是这个时机了。
咳嗽了几声后，鲁文昭站起身说道：“那边还有点玩意儿，你想看就自己看，想玩也可以拿去玩。走时记得把苫布盖好，门锁好。我有点累，再去躺会儿。”
到了中午，鲁文昭觉得有些饿了，他想着尚文应该已经在做饭了，便往灶间走去。
刚走到灶间门口，鲁文昭就听见尚文的声音在磕磕巴巴说着：“……两岸晓烟杨柳绿，一……一……什么来着——哦，一园春雨杏花红。”
鲁文昭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笑着摇摇头又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