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婶婶一边喂鸡,一边用正好的音量说着:“隔壁那只该死的鸡总溜进来抢食,虽好看,但喂也是白喂,蛋也不下一个给我们。”

连生的眼圈一下子又红了。

尚文伸手从连生腰间将银子拿出来,赔着笑脸说道:“叔叔婶婶好,连生家里一把火烧光了,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来,只有这点银子,是孝敬您二老的。连生年纪小,叔叔婶婶发发慈悲,给他口饭吃,他长大有能耐了一定会报答您二老的。”

一听到钱,叔婶二人的眼睛都是一亮。婶婶走过来一把从尚文手中抢过银子,一见竟有一两半,立刻眉开眼笑:“说什么外道话,到底是亲侄儿,有我们一口饭吃,怎么能饿到他。你这孩子太不会说话了。”

尚文忙赔笑。

婶婶冲着叔叔使个眼色,然后笑道:“这么多年没见,你还不快跟——”

尚文忙说道:“连生。”

婶婶毫不尴尬:“还不快跟连生亲近亲近。这几日有些倒春寒,怕给侄儿盖的房间不够暖,我再给侄儿拿条被去。”一边说一边将银子袖进袖袋中,快步进屋去了。

叔叔便笑着拉过连生,假笑着摸摸他的头和脸,然后手从肩膀一路向下摸。一边摸一边笑:“几年不见,连生都长成大孩子了。”

连生僵着不敢动。

尚文在一旁看着,胸中一团火燃烧着,这分明是怕连生身上藏钱。

婶婶很快抱了一床破棉被出来,有些期待地看着自己男人,在看到他摇头后,立刻就有些不情愿了。

尚文忙小跑着上前,用力拉过那床被子说道:“我来吧,婶婶您歇着。”

婶婶看着尚文去给连生拾掇窝棚,问道:“这位大侄儿是谁啊?”

一张破草席从上垂下,是窝棚的门,尚文钻进去,只见用简易的木板搭了张板床,一条破旧的薄被胡乱堆在上面,床很小,除了放被褥根本没地方放其他东西。头上的草顶搭的十分敷衍,有好几处都透着光线。但好在窝棚是在谷仓的宽檐下,下雨雨水不会落进来。

一想到连生接下来几年就要住在这连狗窝都不如的窝棚里,尚文的眼泪就落了下来。他抖着手不知该把那床破被铺在木板上当褥子,还是留给连生当被盖。

听到问话,尚文忙将被子铺开,想着虽然倒春寒,身下暖些,被子薄点也无妨,况且这被子宽了一截,还可以卷起来盖在身上。

尚文偷着抹掉眼泪,换上笑脸转身退出窝棚说道:“我是连生的邻居哥哥,是鲁师傅的徒弟。”

叔婶互看了一眼,叔叔问道:“鲁师傅?哪个鲁师傅?”

尚文答道:“做木匠的‘赛鲁班’鲁师傅。”

叔婶都有些惊讶,婶婶诧异道:“你是他徒弟?几时拜的师?之前没听说过啊。”

尚文微笑道:“师父人很好,很疼我的,等我学成,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叔叔婶婶随便说。”

连生也诧异,明明今天才去拜师,尚文哥哥为什么要这么说?

尚文走到连生身边,他拉起连生的手,看似在对那对夫妻说话,其实是说给连生听的:“那我就回去了,连生很乖,他一定会听您二老的话,就拜托了!天不早了,师父还在等我,我就先走了,之后有机会再来孝敬您二老。”

说罢,尚文要放手,连生慌忙拉住,颤声道:“尚文哥哥……”

尚文只觉心里一揪,他挣开连生的手笑道:“我去了。”

尚文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连生叔叔家,他怕再多待一下就会跟连生一样哭出来。他听见大门在他身后关上,便回头望了望那道隔断他跟连生的墙。他伸手到怀里摸摸那三枚已经带了他体温的铜钱,终于哭了出来。

然后一边哭,一边继续向前走。

为连生,也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