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他再说,方子慕已经自顾自轻声解释下去:“方才叫你走,是因为天阳外院管事的领头弟子,忽然被三个匆匆赶来的弟子给叫走,我便知道内院有变。通常传信只需一人,三人赶来必然不是小事,若你我再不脱身,天阳对外院管得严,或是将游人遣散,那便晚了。”
“这……只看你忙着听戏,你是何时察觉?那大弟子什么模样,我都不知,只道四处坐的都是平民百姓呢!”
阿山怕声音太大,只好捂着嘴说话。
方子慕听他这样说,不在意地笑笑:“从坐下起,我就等他的动静,自然看得见。今日天阳宴席之上,应当是会有诸多门派一齐发难,质问净光斋一事,此时还未闹大,你我且先静观其变。”
他说得轻描淡写,阿山却是大为震惊。
事发之后许久,江湖都没有动作,为何他们两人一来,忽然就有门派联合起来向天阳救人?
若说商人明哲保身,那当今武林谁不是如此,阿山实在不信这些门派都是一夕之间醒悟大是大非,要站出来争个究竟,那又是为何?
他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但方子慕说需有大事费力安排妥当,难道便指的是今日多派发难一事?
顾不得震惊,阿山急忙竖起耳细听外面,一位老者正慷慨激昂与人争辩什么,说的多是天阳的好话,讲春祭如何重要切莫伤和气,倒也言辞犀利。
方子慕无心听下去,不屑地啧声:“不听也罢。那是云清子在说话。这应天诸派,竟是没有一个顶用的人物,怎么都过去这样久,还让天阳占着道理,要扯到什么时候去。等骂完街,净光的人都被押到山下了。”
“什么?方兄,我还没听出所以然来。”阿山发愣。
若不是方子慕拉着,他真想探头出去看看,却只能无奈缩在竹木之后,仅凭只言片语猜测局势。
“无妨,既然听不出来,本公子便进去一看!”
方子慕忽然起身,把阿山吓得不轻。原先都是被人拉着,他却反手拉住方子慕,不让他走动。
“方兄,你这是做什么,万一叫人察觉……”
“带着你,才如此束手束脚,若是本公子一人前往,怎会有什么差池?”
“这……还是请你带上小弟吧!”阿山看他已经耐性耗尽,不由大惊。
两人拉扯之间,一墙之隔忽然人声大作,骚动不已,两人顿时停下争执,齐齐奔出藏身之处,探身到背阴院墙边,向内小心张望。
要说如此窥视并不算隐蔽,却还是无人发现,阿山原本心生疑虑,但仔细看看院内情况,大吃一惊,心里已经对吵嚷的原因猜出大半。
内院陈设与外院大不相同,并没有过于张灯结彩,倒是方桌条凳,整整齐齐,颇有武人风范。院内落座数十人,容貌体态各异,想必都是天阳请来坐席的贵客。
原本该是和气一团敬酒吃菜谈论江湖闲话的武林盛会,此刻却剑拔弩张。
在宴席正中,一桌已翻倒在地,桌边四五人皆手握在剑鞘之上,想必是其中一人骤然发怒将桌子掀翻发难,而附近有十数人都应声站起,言行直指站在前方一位蓝袍白裤的中年男子。
那是何许人也,阿山并不识得,但看这场面也能猜到,此人必然是某位内门大弟子往上的管事人物。
“那是‘青衣虎臂’,天阳南堂主盛文海,江湖上小有名气。天阳共有四位分堂主,堂主闭关不在天阳之中。掀了桌的是卢剑山庄的少庄主卢俊誉。虽然他姑姑灵犀夫人并未来此,想必也是那位的授意没错了。趁着现在还没乱,你便先把人都认认吧,免得帮都不知该帮哪边。”
听方子慕在旁解释,阿山急着来回看,那分堂主周围虽已围满弟子,倒还容易认得,可客席这边,各色人等劝架的劝架,帮腔的帮腔,指手画脚,已经乱作一团,实在难以分清哪门哪派,又是何等立场。
“大胆狂徒,竟恩将仇报,还口出妄言,今日虽是客,我卢剑山庄也要替天行道,问个水落石出!天阳明法阁,今日若是不给个说法,放出净光受掳弟子,那就休怪刀剑无情了!”
人群中响起一声嘹亮嗓音,阿山探头看过去,正是方子慕指过的青年剑侠。
一袭白衣,身形颀长,剑已半出鞘,喊话有模有样,故意压过场内骚乱,倒是颇有炫耀内力的意思。
看他也是青年才俊,白衣玉簪一表人才,可阿山看惯方子慕行事谈吐,平日从不觉得,此时竟能听出那卢少侠功力欠佳,声音比起方子慕说话时的清亮透彻还差着几座山高,说话拿腔拿调显得刻意稚嫩,身形更不如方子慕轻灵洒脱,竟是无法入眼赞赏了。
心中如此念头飞快盘旋而过,将阿山自己都吓一跳。转头看向方子慕,他实在觉得不可理喻。
明明此人平日面目可憎,言行不端,为何此时却像是人中龙凤,其他人物看起来都比他庸俗许多呢?
莫非是和此人朝夕共处,他的目光歪斜许多?又或是方大侠确实不同凡响,他认人的本事反倒比从前高了?
方子慕虽然平日对他心思一猜就中,但此时正忙着关注场中情势,懒得理会,被他多看几眼,才转头过来,俊眉高高挑起。
“让你认人,你看本公子作甚?莫非是忽然发痴,又不认得人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