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攸颤抖着伸出手,接住一个纸团,哆嗦着展开。
“阄”字。
他开心地大笑起来,声音回荡在夜空中,久久不愿散去,仿佛他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司马炎静静地看着他笑,嘴角也忍不住翘起来,然后恭恭敬敬地给他磕了个头,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司马攸突然紧紧抓住他的手,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放声哭了起来。
司马炎抚摸着他的背,安慰道:“皇上,保重龙体要紧。”
司马攸小声道:“朕克己复礼,小心谨慎了一生。既然如今已经得到了孜孜以求的东西,朕下旨,传位于朕的兄长,司马炎。”
司马炎认认真真地磕了个头,双手接过那写着“阄”字的半张纸,高声道:“谢主隆恩!”
司马攸微笑着停止了呼吸。
司马炎背起弟弟的尸体,转头对潘杨二人道:“今日之事,你们就当从未知道过。”
潘岳道:“齐王殿下兴许是受人蛊惑。”
司马炎转过身来,目光狠厉道:“不论是谁,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潘岳道:“在下也许能为皇上分忧。”
杨容积沉声斥道:“安仁,不可胡说!”
潘岳仿佛没听见,道:“齐王殿下并非从小修道之人,控制多只食恐妖绝非他一人所为。现下的确有个道派正大张旗鼓地招揽道徒,男女老少,只需缴纳五斗米便可拜师为徒。若我猜测的没错,齐王定是借故消失了很久吧。”
司马炎道:“确实如此。你说的这个五斗米道,我也有所耳闻,的确在民间广为流传。”
潘岳道:“据我所知,五斗米道惯用的技俩是故意放出妖孽作祟,然后施法击退,以此来吸纳道徒,搜刮钱财。他们本意并非斩妖除魔,而是聚众结党,积攒势力。”
杨容积眉头紧皱,担忧地看着他。
潘岳向杨容积调皮地使了个眼色,朗声道:“我代表洛阳太学向皇上请命,做降妖除魔之事,行为国为民之举,助皇上一臂之力。”
司马炎赞许道:“我常劝修道之人更当殚精竭虑拯救黎民苍生,你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觉悟,朕心甚慰。”他思忖片刻,又道,“我有个儿子,为人忠厚老实,但头脑不甚清楚,民间常说他是‘白痴太子’。”
“可是太子司马衷?”
司马炎笑道:“我这儿子虽然不才,但天生命好,有个开国皇帝的老爹,还有个帝王之才的儿子。”
潘岳隐约有些懂了,道:“皇上的意思是……”
司马炎正色道:“将来不久我这皇位便会传给当今太子司马衷,到那时,我孙儿司马遹已成为太子。但时局动荡,他必定经受重重磨难,无论我如何为他铺路,都难保他不会被奸佞所害。所以,你二人可愿意助我辅佐新的君王,那时的太子殿下?”
“洛阳太学自古以来便不涉党争,不参朝政,只听从天子号令。”潘岳挠了挠头,想了想道,“杀鬼杀妖我做得,可周旋于党派朝野之间恐怕有违本心。”
司马炎一笑,并不勉强,道:“也罢,有你们的辅佐,是他的福气,若没有,也是他命中注定的劫数。你们走吧,桥归桥,路归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潘杨二人谢恩。
司马炎吃力地背着弟弟的尸体走了,远远的看去,背影倒像哥哥背着贪睡的弟弟回家。
杨容积皱眉道:“潘岳,你既不愿卷入党派斗争,又何必趟五斗米这趟混水?”
潘岳看着他,目光中未经世俗污染的清澈:“我怕的是再有无辜的人死在他们手下。”他双臂交叉枕在脑后,像个玩世不恭的孩子,满不在乎道:“你我修道不就是为了能够变得更加强大,行侠仗义嘛。”
杨容积道:“与五斗米道为敌,后果难料。”
潘岳一把搂过他的脖子,揉他的脸蛋:“你这古板的小老头!放心,师兄不会拖累你的,定会护你周全!”
杨容积一把将他乱捏的手扯下来,凝视他的眼睛,认真道:“不,我要你周全。”
潘岳的心好像被小锤子轻轻地敲了一下,敲得心头泛起酸楚和甜蜜,敲得心脏砰砰直跳,忍不住抬腿踹了他一脚:“混小子,知道心疼师兄了,走,今晚给你加个鸡腿。”
说罢牵着杨容积的手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