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的阳光不再那么有攻击性，略微带了一点温柔的味道。
屋子里的厚实的窗帘紧闭着，遮挡住了所有的窗户，严丝合缝得，阳光一点儿也筛不进来。
林既明依在一张沙发上，他的上身放松，视线从手机上慢慢移开，闭了闭。
“You are br**e.”正宗的美腔在他耳边响起。
这段时间为了让林既明摆脱那些折磨着他的记忆，心理医生会用一些相对比较温和的方式刺激他去主动回忆起那些不想回忆的画面。
最疼痛的记忆，模糊到清晰，再到模糊。直到完全接受，完全放过自己，一次次重复着不停拿捏的伤口，挤压出血。
林既明呼出一口气：“Thank you.”
医生朝他笑了笑。
勇敢么。
林既明其实并不太敢这么认为。
说实话这段时间他过的很不好。
睡的也不好。
林既明搓了把脸。
医生拍拍他的肩：“林，你要尝试主动去交流，如果你心里最恐惧的东西你无法主动说出来，甚至找不到根源。那一味的让你回忆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徒增烦恼罢了。”
医生：“你最恐惧的到底是什么？这一点我也无法判断，真正明白的只有你。到底为了什么？你要折磨自己这么久？”
林既明沉默着。他没说话，慢慢把脸埋进了掌心里。
心底里最深最深的恐惧，到底是什么。
汪云从楼上摔下来的场景，除去这段时间，五年来，他在脑子里反复过无数遍，不论是现实中还是梦里。
刺激么？早都刺激到麻木了。一种疼痛，如果反反复复到了极致，那么哪怕再疼，他也坦荡接受了。
到底是什么呢。
自己当时，在想什么。
林既明回忆着，手掌开始不自觉得发抖。
当时的他，甚至站都站不稳。他扑着摔进了一地染着血的玻璃碎片里，下巴上留下了一个永远的疤。
他其实只是想......展开双手抱一抱妈妈。
“对不起。”林既明颤抖着声音，几乎听不见。
是对不起。
对不起他没有及时上楼阻止连桦的坠楼。如果那天他回来的早一些，他路上可以走快一点。哪怕只快几分钟。
是对不起。
对不起他从来没有发现过连桦的绝望，他从来没有给她最贴心的关怀。他从来没有察觉，她会永远的离开他。
是对不起。
对不起在她离开的时候，自己那么的不争气，甚至连拥抱她最后一丝体温的能力都没有。只是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了，看着她消失了。
林既明一直不肯放过的，不是那段伤害他的记忆，而是他自己啊……
那个充满了愧疚，后悔的，无力的自己。
那么多的对不起，就是一个沉沉的枷锁，死死锁着他。而且好像如果他解开了，放开了，就会彻底失去他的妈妈一样。
死结，无解。
有的道歉是得不到原谅的。尤其是自己跟自己说的那句对不起。
无边无际的人世间里，最难求的，就是心脏柔软的人放过自己。
放在大腿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医生着林既明，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林既明的手机没有锁屏，界面直接是他跟张前的聊天记录。
林既明的手指动了动，从指缝中，他的视线落在了手机上。
眼睛被烫了。这感觉真的像眼眶中浇进了一壶滚烫的热酒，辣的，苦的，辛甜的，控制不住就要红了眼眶。
开心果：我保证，我们的未来不会有任何遗憾。
没有任何遗憾。张前会赢，会实现理想，会给他们一个最安稳的许诺，一个没有遗憾的家。
而他这句话很狡猾，他还那么肯定地表明了，他信任林既明。他相信林既明会走出来，再也不会有遗憾，是他张前保证的。
林既明的心跳停了一拍，他甚至觉得张前完全的明白他，明白他最跨不过去的坎儿是什么。但他又是那么笃定地相信他。
再也没有遗憾，再也没有后悔。
再也没有对不起。
张前啊，就是这么温暖得不讲道理。
他是真的不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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