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等高晏开口问话,便兀自作答,睁眼说了一番瞎话:“出去耍得晚了些,方才归家,见晏哥哥窗户漏风,顺便来瞧一眼。”
高晏笑了笑,这一笑嘴也漏风,开始不住地咳嗽。
周檀往榻上一坐,顺手扶住了高晏,搁在高晏背后的手僵硬地拍了拍——他这双手拿来哄人时拙得毫无用武之地,分外懂得何为“才美不外见”。
他扶着高晏睡下,垂目对他讲:“我看晏哥哥睡得不安稳,屋里的安神香想必是失灵了,改天我购置些新的过来。”
高晏应了声,甫一躺下,又想起这人方才所说的“出去耍”,皱着眉数落了一阵,而后催促他早些回去歇息。
周檀却赖着没走,似笑非笑道:“晏哥哥是我爹么?”
高晏愣了愣,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合着这是嫌他絮叨呢。
“我不听你的,”周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今晚我睡你这儿。”
这人耍赖,高晏拿他没法,叹了口气,掀起被子一角,冲他勾手道:“过来。”
周檀顿了一下,脚步却没有迟疑,他走过去,解了衣带,刚躺下,便嗅到枕上的发香。这时高晏将他露在外头的手塞进被子里,一边给他掖被角,一边叱他:“多大的人了……还这么黏人。”
周檀翻了个身,懒懒地回了句“我睡了”,嘴角却弯起欲盖弥彰的笑意。
而后他幽幽地想起这睡榻上曾躺过的人,想起方才高晏睡梦中喊出的名字,这种感觉就像是剜自个儿一刀子,然后又引舌舔血,有种残忍的快感。
他在这种缠绵的折磨下心满意足地阖眼,不想身边之人忽然惊惧而起,翻身下了榻。周檀还没开口询问,就听见高晏自语道:“诱魂香……诱魂香丢了……”
乍一听“诱魂香”三字,周檀一时不知所谓,目光扫过高晏脖颈时才想起来。
诱魂香乃是一种灵物,据说有令枯骨生肉、起死回生之奇效。
其效用是真是假莫衷一是,但是据说谢嫮的嫁妆里就有这么一样东西,它装在高晏贴身佩戴的锦囊里。
二十年前冬荣药庄起火、谢嫮失踪以后,那锦囊几乎成了高晏的命。他去庙里求了一根红线,将锦囊用红线坠着,贴身佩戴,没有哪天离过身。周檀还记得,那只锦囊上绣着一朵针脚粗糙的并蒂金莲。
哐的一声,门开了,冷风灌进屋里,将被褥里的暖意刮得一丝不剩。
周檀猛地抬起头,看见高晏出门的身影,还有他被风吹得胡乱纠缠的头发。
他在榻上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儿,目光掠过高晏未来得及披上的外袍,终于下了榻。
周檀追上高晏时,在十步开外的地方倏然停了下来,不声不响地冷眼旁观了片刻。
夜风猎猎,一丝凉意吐着信子缠上他的心头。
执迷不悟。他想着,拢起袍子走过去。
“晏哥哥,披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