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陡然尖厉的问句,丁香颤了颤身子,嗫嚅到:“……奴婢想着七皇子毕竟是皇子,总归是和一般人家有区别的……”
“区别?当然有区别!一般人家的不受宠的庶子总不至于被丢到穷乡僻壤去,你看看如今京城里边除了太子殿下还有哪位皇子安然无恙的,一个五皇子仗着母族有势力没去封地,直接被贬到皇陵了,一个七皇子没去那是年纪还没到,再等两年七皇子过了十六,你在京城可就再也见不着他了。皇帝的儿子又怎么样,不受宠,又没有母族庇佑,活得连个一般人家的庶子都不如!”
嘲讽在许怡梅的脸上展露得淋漓尽致,丁香和沉香却是被她冰冷的话冻得一哆嗦,终于明白了自家小姐为何对七皇子的亲近并不热衷。
“那……”小姐为何不直接拒绝七皇子,丁香才起了话头就住了嘴,这不是她该问的。
许怡梅似乎今天心情还不错,也没怒,颇有“送佛送到西”的慈悲心肠:“为什么要拒绝,就像你说的,七皇子便是再不受宠那也是皇帝的儿子,动一动嘴就有无数人上赶着巴结,总是有些便利的,更何况这些都是他自愿的,我可没求着他做什么。”
冷漠又凉薄的话语从许怡梅涂了胭脂轻轻扬起的精致薄唇里吐出来,衬着她秀丽温婉的长相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之感。似乎突然对这个话题厌倦了,她一瞬间冷下脸来,挥手让她们出去。
丁香沉香才快步走到门口,门就被推开了。许母面上有些阴沉地走了进来,两个丫鬟赶紧蹲身行礼,许母看也没看她们就叫她们出去关上门。
“母亲这是怎么了?脸色看着不太好。”许怡梅恢复在许母面前一贯乖巧懂事知书达理的模样,起来扶她落座,又到了一杯茶推到许母面前。
许母自从找回了这个女儿,自然是看得比心肝肉还要紧,更何况许怡梅比起自小在她身边长大的许怡萱还要聪明伶俐,说话做事每每都钻到她心窝子里去的,又因为多有亏欠,对她总是觉得还不够好。
现下看了她的梅儿又是关心她又是懂礼仪,不禁觉得更是老天薄待了她,怎么就好事都不眷顾她的梅儿呢!看着她的梅儿这一副还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许母心酸地握紧了她的手。
“梅儿,娘跟你说一件事,你别难过。”
许怡梅一瞬间就知道许母要说的是什么事情了,却还是摆出一副懵懂的样子,反过来宽慰许母:“娘,您说吧,只要不是咱们家的人出了什么事儿,我不难过的。”
她这样善解人意,许母就更不愿她受到打击,话都到嘴边了还是转了个弯:“……娘给你看中一门亲事,是御史台廖秋平廖大人家里的长子,模样俊俏,性子也温雅,是个再好不过的夫婿人选。”
这番话让许怡梅愣住了,是实实在在地愣住了,她还以为许母是要和她说太子妃已经是永康郡主的消息,还待要在许母面前假惺惺地哭一哭,却没想到许母是要给她提婚事。但是更重要的一点是廖秋平的长子廖士凯那是许母先前准备定给许怡萱的亲事!
心知这恐怕是许母想要补偿她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但是廖士凯不过是个御史台中丞的儿子,自己现在也只是在太学读书,许怡梅根本看不上这样的人。不得不说,即便没能入了太子的眼,又不喜七皇子的身世,可是和惠宁郡主交往久了见到的男儿多是皇亲国戚,再不济也都是世袭爵位之家,许怡梅的眼界已经高了起来,再不是半年前皇家别庄那个见到几个三四品的小官都艳羡不已的平民百姓了!
不过能给许怡萱添堵的机会她可不会放过。
想着,许怡梅就做出一副很是为难的样子吞吞吐吐地对许母说:“娘,这……只怕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男未婚女未嫁,你父亲与廖大人有同朝之谊,咱们两家结亲那可是再好不过了!”许母只以为她是害羞,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解释道。
许怡梅适时地垂下头做出一副羞涩的样子。
许母更加满意了,待要多说什么,房间的门又一次被推开。许怡梅唇边泛冷,看来她的屋子是谁都能自由来去啊。
“母亲,您在和‘姐姐’说什么呢?”许怡萱脸上骇人得可怕。
许母却是见她进来,拧紧了眉就训斥道:“你这是什么态度!这里是你姐姐的房间,你就这么大摇大摆进来了,还懂不懂礼仪规矩,一点儿也不像个千金小姐!”
闻言许怡萱冷笑:“我不像一个千金小姐,你找回来的这个就是千金小姐了?说不准是哪里来的冒牌货呢,就你还当做一块宝一样!捧在手里含在嘴里,就不怕她哪天从你身上捞够了好处一脚踢开你!”
“许怡萱!”许母拍案而起,伸手指着许怡萱,气得浑身哆嗦,一手捂着胸口仿佛要倒下似的。
然而许怡萱毫不动容,从小到大她没从许母身上得到过多少关爱,许母仿佛把自己丢掉一个女儿的事情移情在了毫不知情尚还年幼的许怡萱身上,连一句“娘”都不让她喊,而是和那些庶子庶女一样叫“母亲”,这门亲事也是许怡梅还没回来时,父亲与廖大人口头上提过的,许的自然是当时许府唯一的嫡女她许怡萱。可是许怡梅回来了以后,好像轻而易举地夺走了她所有的东西,现在连她仅有的一点都不放过。
“母亲说我不懂礼仪规矩,难道母亲为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连礼义廉耻都不要了么!廖大人与父亲口头上议亲的时候定的是谁,母亲以为自己轻飘飘一句就能颠倒黑白么!”
许母从来没见过许怡萱这般不听话的样子,又是在她失而复得的梅儿面前忤逆她,不由地更是生气,“你给我住口!梅儿是你亲姐姐,哪里有什么来历不明!”
“哼,亲姐姐?母亲不觉得奇怪吗?您找了姐姐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怎么就这么凑巧在别庄就偶遇了?之前她还只是一个贫贱商户,得了天大的恩宠能在皇后娘娘面前露了脸,然后火速成了各家的座上宾,等我请了她来,她就又那么凑巧地在咱们家落了东西,落下的还是一块这么重要的玉佩?更凑巧的是这块玉佩还被你捡到了?这认祖归宗可真是顺利极了呀!”
听到她这极尽嘲讽的话语,许母终于抑制不住心头的愤怒,急火上涌,“啪!”一个巴掌就甩在许怡萱的脸上。
许母似乎也被自己的举动惊呆了,愣愣地看着捂着脸颊的小女儿。
闲闲站在一旁看够了好戏的许怡梅这才摆出一副泫然欲泣地柔顺模样扑倒许母身上带着哭腔喊道:“娘,娘!您别生气!您不要为了我跟妹妹生气,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若是早知道我回来会让娘和妹妹这一吵架,或许当初我就不该和娘相认……”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是娘的女儿,岂有不认的道理,是娘对不起你,不是你的错,娘不许你再说这种话,这是在拿刀子割娘的心啊!”
看着面前这一副“母慈女孝”的好场面,许怡萱冷哼,许母这一巴掌让她彻底认清了,也彻底失望了。
和许母说完,许怡梅又转身,依然一副宽容大度的姐姐面对无理取闹的撒泼妹妹但仍然十分关爱的做派开口道:“妹妹,你莫要与娘生气,娘她不是这个意思,而且、而且我也不会答应的,你尽可以放心,父亲和廖大人有约在先,君子一诺千金,当然不能随意更改。”
她这样装模作样的姿态和满嘴的花言巧语骗一骗别人还行,许怡萱现在对她是连一个字也不会相信的,恶狠狠地回道:“收起你假惺惺的话罢!其实你根本看不上廖士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觊觎过太子,不妨告诉你,太子妃就是永康郡主这件事整个京城都传遍了,据说太子殿下对这个未婚妻很是满意呢!而你,比起永康郡主真是差得远了!”
听了她的话,许怡梅就垂下头耸着肩,像是被伤到了,许母连忙担忧地看她。不想再看她演戏,许怡萱冷哼一声就冲出了门,她不好过,许怡梅也别想讨着好!
走廊边上丁香和沉香眼看着二小姐红肿着一边面颊冲出去,又想起屋里方才传出来的声音,只吓得浑身发抖,没了主意。
许母似有愧疚地扶着许怡梅的肩膀,欲言又止:“梅儿,娘其实先前就想与你说这件事……不过……”
半晌,许怡梅才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娘,您不用说了,您的心意女儿都懂,您别担心,女儿没事。还有廖公子……父亲与廖大人定下口头婚约的时候毕竟是妹妹……”
见她如此通情达理,许母觉得她贴心极了,感动地连连夸赞:“还是梅儿懂事,你妹妹就是被宠坏了,不知道天高地厚,连父母都敢顶撞!梅儿既然这么说,那娘再给你相看相看别家的,总有能配得上梅儿的,这皇宫里啊看着是好,可是俗话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娘其实还舍不得哩!”
“娘!”许怡梅羞涩地摇了摇许母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