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2 / 2)

在梦里,他弄丢了她,现实中,他也没能握紧她的手。

他在梦里抱她入怀的时候,感觉心里残缺的那块被一点点填满了,然而梦醒之后,无限的虚无惆怅铺天盖地而来,他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彻底空了。

她的离去,带走的不仅是他的爱情,还有心底那个年少青涩的自己——那个与旁人眼中迥然不同的陆伯言,不再仅仅是外人眼里冷静持重的陆氏族长,而是一个会紧张、无措、悸动、忧愁、也会辗转反侧、流泪大笑的普通人。

曾经那些悲苦与磨难,以及超出年龄的重担在肩,让他从小就少年老成、隐忍克制,从来没有真的体验过少年的任性、恣意与爱恨,因为理智和现实都不允许他那样做。

就像父母双亡后,寄养在从祖府上的那些年,他也曾羡慕过小叔陆绩调皮玩闹、承欢父母膝下的样子,但彼时尚且年幼的他就已非常清楚,他不能那样做。后来,经历了庐江之战那场大难后,年仅十二岁的他成为族长,接过了纲纪门户、重振家族的重任,从那以后,他不再是陆家这棵大树下庇护的幼苗,而是整个陆氏家族的支柱,自然就更加没有年少妄为的权利。

当然,陆议从没觉得他这样的人很可怜,生在乱世,众生皆苦,与无数深受战乱饥荒之苦,流离失所朝不保夕的贫民百姓相比,他所受的这些苦楚又算得了什么呢?只不过,每当他看见一些同龄人能随意嬉闹欢喜的时候,他内心深处还是会忍不住产生羡慕。

这或许也是当年陆议从不由自主地被孙尚香吸引,再到一步步情根深种的缘由。

他活得理智克己,在族人眼中,他是主心骨,无论家族遇到何种难题,他都会冷静沉着地去解决,在友人眼中,他是值得信赖之人,犹豫不定时可找他倾诉拿主意。他越来越淡定从容,就像时刻带着面具生活着,久而久之,那张面具早已与他的骨血融为一体,成为他展露出来的面目,正因如此,哪怕是亲朋好友中,也是敬重他的人多过亲近他的人。

而她活得热烈张扬,是在亲人宠爱下长大的小郡主,在她眼里,没有什么礼仪尊卑,只要乐意,她既能和身边的亲友们嬉笑怒骂,也能和侍女下人们打成一片。

她不喜女红,偏爱武事,常带着一群侍女舞刀弄剑、驰马游猎,不管外界如何传言议论,说她嚣张跋扈也好,不成体统也罢,她从不在意,依旧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

他们的性格截然相反,却奇妙地互相吸引、相互影响,也渐渐的因为对方有了改变。他们二人,虽不像江东双璧与江东二乔那般,是英雄美人、天作之合,甚至当初都说不上是一见钟情。可在经历了那么多事后,他们越来越紧密,彼此都已认定了对方,不知不觉,这份爱早已深入骨髓。

陆议重新拿起那枚红豆玉骰,置于掌中,轻轻摩挲。

唯愿此生,与卿相守,终老一生。

这是彼时他将此物赠与她时在心里立下的誓言。

可是转眼之间,物是人非,他终究还是失去了她。

陆议脑海里忽然又响起孙尚香将定情信物还给他时说的话,她要他忘记她,开始新的生活,就当他们从来不曾相识。

但是怎么可能呢?事情一旦发生,就无法抹去。纵然此生无法相守,但这一生,他都不会再爱上其他女子了,若最后连他们之间幸福美好的回忆都要抛却,于他而言,岂非太过残忍?

莫说这世上没有忘情药,就算有,他也不会去喝。他宁愿要清醒的痛苦,也不要无知的麻木。

那日之后,陆议不再醉酒,很快又回到了从前冷静稳重的样子,每日兢兢业业处理军务、操演士卒,比过去更加的努力尽责。

连陆绩都倍感奇怪,想宽慰都无从开口,他原以为这件事会让伯言意志消沉一段时日,可没想到他能这么快恢复如常,以至于一些和孙尚香关系亲近、知道内情之人对他的反应颇有微词,比如据说大乔夫人听闻后,就对身边侍女慨叹陆校尉如此平静,未免太过冷漠无情。

但陆绩毕竟不同于外人,他知道这不是因为伯言本性淡漠,而是早已习惯把喜怒哀乐隐藏于心底。

一同长大,认识这么多年,陆绩虽然远比其他人更了解陆议,但也并不是完全了解,就像眼下,他不知道陆议的心境是否真的如他表现出来的一般平静,也不知道陆议是否真的决定放下过去,忘记孙尚香。

过了没多久,孙权派给了陆议新的任务,要他带兵去东部三郡清查招募隐匿人口,强者为兵,羸者补户,强大军队实力。

陆议像过去一样很平静地接受了委任,不过这次临行前,他呈递了封文书上去,那封文书跟军务无关,与政事无关,竟然只是请求改名,而吴候也没有过问缘由,就准许了他的请求。

这倒是让旁人有些意外,猜测纷纷又不解其意。

只知道——

此后江东再无陆议,唯有陆逊陆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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