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佣人们不会进入房屋内,所以只剩下瑟伦和艾森两个人。瑟伦想以前的事情想得累了,便拖拽着椅子往床边凑进一些,好俯下身趴在床边休息。他将头枕在手臂上,侧过脸端详着艾森,他的兄长只有在熟睡时才会露出如此没有防备的神情,柔和又安详,就像回到了小时候。
瑟伦伸出手去轻轻触碰艾森的眉角,亲昵的用指尖描摹着眉弓。幼弟曾因大哥与他太过亲近而哭闹许久,因为这些举动是被默许的,偶尔独处的时候,他也会为兄长按摩眉角与肩膀,使他放松下来,但现在艾森没有皱眉,也没有因家族事务而操劳不休,他那么安静,不再吐露刺人的话语。瑟伦却觉得没法适应了,或许他该给兄长念念骑士的故事,好让兄长醒来讽刺他不切实际。
“你为什么不肯醒来呢?”明明牧师说过艾森除了有些操劳外,没有任何伤病,是因为太过劳累所以不愿意醒过来吗?但是兄长他也休息得太久了。如果他姓克威尔就好了,那样就有资格替兄长分担。
瑟伦紧了紧衣衫,伏在床边合上了眼。他这段时间一直在照顾艾森,刚刚又难过了一阵,这样趴在床边,身旁是兄长熟悉的温度,这让瑟伦感到很安心,于是刚闭上眼,就熟睡过去,坠入梦乡。
这是个别致的梦,他本以为自己会梦见兄长苏醒过来,或是一些往事,就像以前经常梦见的那样。但这些都没出现在梦中,房间还是兄长的房间,但床上躺着的人没了,瑟伦焦急的站起身,想要去寻找,却被一个声音制止。
那是女性的声音,嗓子里像是灌了一把沙子,说起话来喑哑不已,那个声音说:“克威尔侯爵的灵魂已经破碎了,你找不到他的。”
瑟伦转过身,看见一个裹着深色斗篷的身影,对方个子不高,那条斗篷将她整个人包裹住,还长出一截拖在身后。瑟伦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只是她的话让瑟伦很是在意,她提到了艾森,但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还不等瑟伦询问,那位女性就像是知道他在像什么一样告诉他前因后果:“克威尔家族没你想的那么干净,你的兄弟也一样,他行事太过出格,树敌颇多……不过我想你并不知道他在背地里干了什么,哦……单纯的小绵羊。你应该知道新的令法颁布以后,卡烈安便不再允许有奴丨隶以及与奴丨隶有关的东西,包括贵族们用来取乐的角斗场,那地方改成了个花园,但是总有那么些贵族喜欢钻空子,你的兄弟他——啧啧啧,他太急功近利了,瞧瞧看,现在踢到铁板了吧?死在他手下的人可不少,其中就有那么几个的亲人知道些东西,请我来把你兄弟的灵魂拍碎了。”
她手里像是握着一把沙子,却冒着莹莹光芒,一松手,便全都飞走了,仿佛她口中被拍碎的灵魂。瑟伦急红了眼睛,冲她叫喊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瑟伦当然知道克威尔家并不清白,知道艾森为了家族在背后谋划着什么,也知道艾森也无法避免陷入“家族生意”的泥潭中,但那是他的兄长,是从小庇护着他,改变了他人生轨迹的兄长,艾森从不会将那些应该埋在阴影里的东西带到他的面前,艾森不说,他也不去追问,好奇心太重,在大家族里不好立足,知道的越少越好,艾森不会害他。
斗篷里的女人耸了耸肩,说:“有人愿意付钱,我就愿意办事。”然后她伸出枯瘦的手朝本该躺着艾森的床前指了指,“不过算他走运,剩下的钱并没有进到我的口袋里。那群人听见小侯爵倒地不醒的消息后,就跑得没影了,大概是认为自己杀人了,给一半钱,做一半事。”
“你来这里想干什么?”瑟伦问着,挪动着脚步挡在那根手指前,慢慢抖掉温和的羽毛,露出防备的姿态。
那女人笑了笑,说:“为了钱啊,克威尔家族,怎么听都要更有钱一点,你说,你兄弟的命,值哪个价?”
瑟伦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不喜欢这个女人的嗓音,像是被人掐着脖子说话一样,也不喜欢她的话语,她试图用金钱去衡量艾森的性命,他不喜欢,无论这个女人开出的价码是多少,他都不想接受。瑟伦的手垂在大腿两侧,轻轻握成拳。但是这个女人有办法救兄长……
刚刚捏紧的拳头现在又缓慢的松开,他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嘻嘻,真是爽快,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我可以告诉你方法,但你必须先把钱送到,不然你也死在里面,我该找谁要钱啊,我不贪心,只要两倍的价钱。”女人的手指竖起了两根,然后塞给了他一个陶瓷的药瓶,并不精致,像是用过了很久,她说,“你把钱放在庄园外最粗的那棵树下,等拿到了钱,我会告诉你该怎么用,然后我们就两清了。”
说完,女人的身影便消失在房间中。瑟伦睁开眼,月色朦朦胧胧的从窗口投进屋内,刚刚足够让他看清眼前的事物,那是兄长的脸,依旧平静柔和的熟睡着,瑟伦松了口气,吹飞刚刚梦境中郁结的气息。
他压着一只胳膊睡着,现在整条胳膊都麻木得没有知觉,等到直起身子缓了缓,才发现自己手中捏着什么东西,是一个陶瓷的药瓶,和梦里一样。本来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瑟伦霎时间清醒过来,双眼死死的盯着手中的药瓶——那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