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汤眼睛一眯,冷笑道:“已有人愿为证,是韩大夫私自处死了诬陷瑞云夫人的匈奴人。听闻韩大夫与瑞云夫人私交甚好,又为何行此一举,难不成,这匈奴人是韩大夫寻来离间陛下与夫人、自己好坐收渔利的?”
“廷尉,鹰隼是陛下的鹰隼,不是韩焉的。”韩焉应了句。
张汤闻言一愣。他最初以狱中犯暴卒一事纠缠韩焉,一方面因卉紫身份一事与韩焉、卉紫有过冲突,他睚眦必报必然咽不下这口气;另一面也因着判定陛下想要打击韩焉势力,才顺应上意欲立助力之功。现在想来,他对陛下用意误判了,故而这些日便刻意回避韩焉、欲淡化从前矛盾,直至今日碰面。
他曾再收到线报说某不在册鹰隼愿证明狱中犯为韩焉下令处死,但既然不再欲与韩焉为敌,便也不再在意这线报。此时拿出来,不过是想尝试威胁推动韩焉与自己为伍。
可,虽他不明白鹰隼运作机制,却也知此组织不是他所能度量的。韩焉的意思是,鹰隼忠于陛下而非忠于韩焉,那若线报是真,难道陛下对鹰隼处死匈奴犯一事知情?且,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是,韩焉并不惧怕张汤将此事捅给刘彻。那这线报还有何用?
张汤思量着,退后一步躬身一礼,满脸假惺惺地歉疚道:“是汤唐突了。但——韩大夫朝内外也是树敌无数,其中不乏皇室宗亲。但若有我,那么任何的欲加之罪,我都可有法子令法不生效。还请考虑一番,我便不多打扰了。”他说着,转身离去。
桑弘羊孔仅等人虽政见与张汤相合,但官职平级恐有竞争之势;汲黯、颜异等贤良文臣与保守派则明显与他对立;司马相如李延年之流张汤不屑来往;卫青霍去病又不属于一个体系。由此看来,他若能将中立的韩焉拉拢,命运的天平便可能向他倾斜一些。
韩焉见张汤离开,便也抬脚向宫门外走去。他并未被张汤激怒,事实上他对张汤一番言辞甚至没放在心上。
连年征战致使国库入不敷出,加之去年兴修昆明湖水利、迁徙灾民治理洪水之灾,不断开仓济粮、公费发放垦荒之工具、种子,国家府库早已虚空。但是,民间的富贾商人依然是家财万贯、奴役成堆,任意垄断市场、操纵资本,所以贫者更贫、富者更富,甚至各地官署丞令都要向富贾低头、看其眼色行事。
盐铁暴利,收归国有可增加一部分收入。同时因盐矿是自然馈赠、人人皆需,不限制开采容易造成财富聚集;铁便更简单了,关乎兵器、钱币等要物的造铸。故而,盐铁官营绝不是因为其流水丰富这么简单,反之,也不能因为某个行业赚钱快,就全都要收回监管权力只为了创收。
所以,张汤才琢磨出了个“缗法”,以缗为单位统计银钱作为计算基数,按比例缴纳部分所得收入,缴纳银钱充入国库为国家所有,是为税款,富者多缴、贫者少纳。同样,如有富贾巨商隐瞒收入、不按比缴纳税款,民众也可有奖举报,称为“告缗”。
而正在运筹的币改,也是针对民间偷铸银钱严重造成的钱币贬值、贫富差距过大而产生的对策。重铸钱币、刻制特有图案纹路、推行流通,迫使民众持所有旧钱换取新钱,重新洗刷市场上流通的钱币,以此来消除偷铸及富商垄断带来的贫富差距、恢复钱币价值、令商贾间接受国家管控。
上述办法,在充盈府库方面将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可苛刻成性的张汤会同精于算计的桑弘羊等实施此计,必然会大刀阔斧地削减某些人的重要利益,而普通百姓也将赋税沉重、并在洗币的过程中流失一部分靠血汗得来的钱。
时间久了,必有反弹之势。
帝王为天,他人不过是巩固其权势的工具罢了。再有计谋,若意识不到此点,将来必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韩焉这么想着,轻哼了一声,颇有些嗤之以鼻。
但是张汤口中那份线报——
韩焉微微思量一番,忽然想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