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的泉水顺着石壁汩汩流下,头顶只剩朦胧星光。身旁的穆安生悄悄靠近,隔着衣物也能感到一阵暖流袭来,战明月心跳加速,面上强装镇定的说道,“殿下好温暖啊。”
“连外祖母都夸安生是个暖男呢。”穆安生低声答道,内心同样慌乱。
二人虽然习武多年身体比常人强健,持续小半个时辰的山路后气息仍然变沉。高处海风愈加猛烈,两人下意识的贴近,彼此的呼吸喘气声传入耳中,耳鬓厮磨间都有些情难自禁的悸动。
穆安生缓缓说道,“等到了山顶,无论获悉多么惊人的内幕,都希望郡主能够平静对待。”
“殿下愿意分享心中的秘密,我很开心。”战明月轻声应道。
一股静悄悄的暧昧随着夜风轻抚年轻男女的眉眼鼻尖,仿佛世界只剩下自己与身旁的她,穆安生觉得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也不错,不用理会那些矛盾与选择。
石阶山道终究把两人送至山顶,月亮也从乌云背后闪出半张脸。两人借着月光打量身前的景象,山顶平台经过人力整饬,大部分平坦处都以石板铺砌,围着几处凸起的棱石,刚刚修成时一定颇为雅致。
东青山是风家私地,风迟逝去后极少有人登顶赏景,风家也不再专门派人保养维护。如今野草纷纷从石板缝隙中冒出来,透着杂乱无章的破败感。平台正中有块天然形成的巨石,一座木质小屋背靠巨石,面向大海。经年累月的海风侵蚀下,圆木表面的漆层脱落大半,带着斑斑痕迹。
穆安生推开摇摇欲坠的木门,一股潮湿腐朽的气味从里面渗了出来。
两人走进屋内,战明月马上被涂满四壁的彩画吸引去了心神。
时下大多画家偏爱素简,最多添加丹青两色,力求简单几笔勾勒出清远的意境;风迟却反其道而行,作画时浓墨重彩,毫不吝惜颜料配色,视觉冲击感极强,跃然纸上的生命力常令人分不清画内画外的真实与虚幻。
因为保存不善,木屋内壁的画已经褪色,可还是能从挥洒写意的着墨间体会风迟登峰造极的境界。
初始的惊艳心情渐渐平复,战明月看出画中的内容前后相连,并不是随意创作的。几乎每幅画里都有一个蓝衣宽袍的身影,却均以后背示人。
“这个背影,就是风迟先生本人。”穆安生说道。
从元服加冠之日起,历经年少成名时春风得意、雪夜火炉旁红袖添香、初为人父却同时丧妻,及至患上癔症被族亲和世人唾弃,风迟未用一字,而是用画笔描绘那位不世出的天才令人扼腕的前半生。
几幅彩画栩栩如生,知晓内情的穆安生依然生出许多感触,战明月更是看的目不转睛,一颗心随着明明身在局中却仿佛旁观者一般的蓝色背影跌宕起伏,直到他披头散发登上一艘大船,同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年扬帆远去。
战明月转首望着身旁的穆安生,眼神中闪过一缕意味难明的情愫,“他们回的来吗?”
“肯定回来啦,否则谁来完成这些画作呢。”穆安生理所当然的说完,隐约间悟到战明月话中幽幽的深意,沉默稍许后指向另外一面墙壁上的彩画,那个蓝衣背影终于露出正脸,“三位奇人踏浪而来,这就叫物以类聚。”
战明月瞧着画中居首男子那一脸不羁的神情,惊声说道,“这位难道是年少时的鬼崖先生?”
“不错。风迟的画果然细致入微。你看,对比出海与归来,鬼崖祖师的精气神识截然不同。”穆安生叹道,“世人皆知峨门武学尽数传自鬼崖祖师,可鬼崖祖师的武学又传自何方呢。为了寻根溯源,老师也曾寻访祖师踏足之地。”
“那卫先生有何收获嘛?”战明月算半个峨门中人,对此也十分在意。
“老师说,谌曦当年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第一次出海时与常人无异,只凭着一腔孤勇闯入那片未知的无尽之海。每日与天上的金翅与海中的巨鲲为伍,在不知下一秒又会遭遇何种险境的九死之地,吸天地精华观万物定势,几无生还的可能与千载难逢的机缘下初悉妙境。再经过日复一日的磨砺与自省后终于彻悟,臻至宗师之境。”穆安生万分景仰的说道。
战明月也听的心驰神往,“这便是你此行想要解开的疑惑吗?”
“不,我要与你说的是谌曦身旁的女人。”穆安生声音带着微弱的颤抖,“乐星阑这个名字,你听过吗?”
战明月盯着画中那名女子,皱眉仔细回想片刻后,喃喃说道,“好奇怪!明明从未听过,可想说不认识时心中又隐感不妥。安生对她的关切还要高过峨门祖师,这是为什么啊?”
“因为她和我一样,都是从异界跨越时空而来。”穆安生一字一句的说道,“而她潇洒快活了十年后,又穿越星河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