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后缩了缩身子,身体条件反射要避开姬云都手指。
那人指尖却执著跟上,擦到她眉梢。
她失落地闭上眼。
却听耳边姬云都嗓音低沉,吐息轻缓:“你总有本事做我想不到的事,教我吃惊。”
说来也怪,这话一出,她心里却松了口气。
吃惊……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她既没嫌弃,也没笑,只是感慨有点吃惊。
但语气平和,哪里像被惊到。
雨初直视她,小声咕哝:“来日方长呢。你做好心理准备,以后像这样吃惊的时候,多得是。”
姬云都指尖停在她眉峰。
静默片刻,她清泠泠的嗓子里难得带了点笑:“也好……来日方长。”
她说“来日方长”,笑里陡然多了分感慨,叶雨初很自然就听了出来。
感慨深处藏着的一点点孤寂,无端让她不安,搅她心神不宁。
她突如其来的忐忑,干脆谈回案子:“今晚覃照下葬,他们要陈犀陪葬。我打算把陈犀换出来,随覃照棺材去一趟禁崖。禁崖是他们的坟地,但应该不是我们之前看的那个。”
“姬云都,待会儿陈犀出来,你要赶快把她先藏到安全的地方。不要远,尽可能快,只要让他们一时想不到她在哪儿就好。”
“覃檀能帮我们,但不是很可靠。换出人需要她帮忙,但最后的藏身地点先暂时不要同她说……”
“……你在听吗?姬云都,喂?”
看到她始终不言不语,雨初心里打鼓:她怎么了?
“虎峒人要除掉陈犀,你的对策,就是自己去替她。”姬云都当然全听明白了,总结的都是精华。
“只分开一刻,就开始自作主张。突然决定要一人过去。单枪匹马闷这里准备。恐怕也忘了右手还有伤,拿刀刀脱手,拿枪扳机都扣不动。到底哪儿来的自信能平安脱身,雨初?”
平静的话语里风暴暗涌,姬云都也不再多言,只是眼中墨色渐深。
方才那抹隐约的孤寂愈加浓烈,连声音都萧瑟起来。
她本不是计较一言一语的人,可偏偏对方是雨初,诸般原则就极轻易溃如决堤。
叶雨初要去禁崖探个究竟,因禁崖可能藏了秘密,说不准与覃照的死有关。破案本就是要顺藤摸瓜,少不了涉险。
刑警也从来不是多安全的职业。
这是她职责所在,无可指责。
只有姬云都自己明白,为何控制不住这番话脱口。
不过是因为先前她直视自己眼睛,说了句“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似你这般固执硬扛,有几条命能经得起折腾?
不要再状若随意,说这些绮丽字眼了。
你不说,我不奢。
你要折腾,奉陪便是。
可你说来日方长,我便想你百岁,你说“以后都听我的话,教我不要生气”,我会错觉你极重视我,几要忘了只是梦话。
若真由着我恣意妄为,只怕你这辈子靠近刀枪一寸,我都会止不住怒气。
从前你什么都有,独不自由。如今终于得了自由,想怎么活就怎么活,谁也束不住,多好。
我便是再贪,也不敢夺去它一分。
但你若再一时兴致给我莫名期许,然后漫不经心抛之脑后,三番五次反复不绝……
你以为我不动心起意么?
未免太看得起我。
姬云都任这有些疯癫的念头汹涌而至,占据脑海。
再沉默地克制它们一点点褪去。
叶雨初自然被蒙鼓里。
她只清晰地感觉到姬云都口吻淡漠,隐约心情不好。
“你有别的办法么,姬云都?不要说硬拼。我知道硬碰硬,你能现在就把陈犀弄出来。但明面上得罪这整个虎峒村,覃照的死因就再查不了了。我们来这趟,就是白费功夫。”
姬云都目光始终暗沉。
叶雨初知道她担心什么。
从在乌騩山洞里听完姬云都的话,她就明白得很。在姬云都心里,自己大概是个爱逞强不安分的朋友。
她见不得朋友受伤,因此自己就成了有些头疼的存在,每每在她底线擦枪走火。
——“我何时逼你去长本事了?只是想你不要逞强。”脑海中似有声音响起,仿佛又回到昨夜。她的嗓音寡淡,掺了丝无奈。
你说的每个字,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其实是极听话的人,这一次,再不会教你头疼。
“我知道你头疼什么,但这次和之前不一样。我不是一个人,也没想逞强。你就是不来找我,我待会儿也要去寻你。”
姬云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蓦地一怔。
“禁崖里肯定有秘密。如果我没想错,覃老太太激我来虎峒,就是想让我去看这个‘禁崖’。我不能不去。”
叶雨初直视她,目光不躲不闪。
“覃檀说从这里到禁崖少则二十分钟,多则半小时。我只能保证路上不被他们戳破。但是禁崖到底有什么我不知道,也不能保证平安脱身。”
“我方才说了,你不要带陈犀跑远,找地方藏了,越快越好。因为之后还要你帮忙。所以……”
她怔怔望她。
眼前的雨初,和平日里不太一样,甚至和记忆里都有些出入。不是因为那一脸比锅底灰还厚的粉,或者描画诡异的粗眉毛。
而是因为眼里的光泽。
清明,坦然。
她认真地问:所以姬云都,你能在半个小时内赶去禁崖么?
你不来,我有点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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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