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检查龙屠的笔录,梁信目光灼灼:“又麻烦你了季专员,不好意思。”语气诚恳,哪有询问的样子。
姬云都坐好,淡淡开口:“我只是现场目击者,不是专员。”
他爽朗笑开,标准得露出八颗白牙:“叫习惯了,嘿嘿。能再见面,缘分呐。”
姬云都只垂眸,似全然未闻梁信笑语。
叶雨初始终垂眸,做自己的事,不掺和梁信的搭讪努力。等到准备好空白记录纸,轻轻扣桌示意,询问正是开始。
“好吧,先说正事。季然,你发现死者时间?”
“下午12时43分。”
“当时巷子的情况?”
“除了我和龙屠,没有旁人。”
“自行车也是一直放在现场的?”
“是。最初自行车靠边街墙侧,没有被发现。后来它倒地发出声响,经龙屠提醒,我才注意到死者。”
叶雨初快速记录的手一顿:“自行车?”
梁信点头:“和尸体一起发现的。作为证物已经带到局里了。”
昨晚的……自行车?
她脑海里突然浮现不怎么愉快的一幕,但很快一闪而过。毕竟这是在处理正事,容不得大意走神。
叶雨初微微颔首,也不多言。
姬云都没放过她每一次细微的神情变化:叶雨初突然停笔,双唇抿紧,鼻翼微微张开,像提了口气积郁胸中。
同时左手食指虚扣,指腹无意识得刮擦红木桌面……小动作太多。
“自行车”,难道惹她敏感了么?
还有些事实,甚至毋需细致观察:她脸色苍白,黑眼圈很浓,说话鼻音重,眼底有血丝。说话时吐息带了点薄荷味道,明显不是因为闲情逸致吃糖,恐怕是压嗓子疼的薄荷含片。
短短十分钟,她已经刻意向后挺了两回肩,试图缓解疲劳。
熬夜失眠。受凉感冒。肩背酸痛。
姬云都在半分钟之内,再次确认了叶雨初糟糕的的身体状况。
才回凤凰几天,怎么这副样子?
“梁警官,大致情况就是这样。剩下的靠笔录意义不大,不如看现场照片,或者等待尸检结果。”
梁信没想到姬云都先开口,恍惚点头,支吾:“唔,说得也是。那就这样吧季然,麻烦你了……话说,你怎么会这么巧,当时正好在从文巷?”
叶雨初犹豫了一下,不知这个问题要不要记进笔录。
“是没找到好地方消遣?那边不靠近客栈,也没景点,都是普通居民区。”梁信笑着请缨,“你要是没地方玩,这片儿我熟,周末可以去苗寨逛逛。”
姬云都当然一字不落地听清了,但没立刻回答,反而垂眸沉默。
梁信察觉她视线斜泗。
下意识顺着望过去,只看到低头干活的叶子。正好整理完笔录,递到姬云都面前:“签字。”
一副公事公办,再端正不过的态度。
姬云都低头签完,拉开椅子起身:“恰好路过而已。不用麻烦梁警官了,在哪里放松都一样。”
目光也没有继续在叶雨初身上多停留,转身离开审讯室。
叶雨初还是低着头,等到姬云都离开的脚步声完全听不到,她才捂嘴,断断续续地咳。
咳着咳着,由轻到重,越演越烈。
梁信担忧地蹙眉:“叶子,没事儿吧?”
叶雨初微微地喘,笑着摆手,指指自己嗓子:“有点痒。可能馋了,晚上要吃好的。”
梁信也被她逗笑了。
“梁哥,死者拉回解剖室了吗?”
见梁信点头,她把笔录递给他:“我去看看。”梁信叫住她,递给她相机:“知道你心急,先看这些现场照片。”
叶雨初感激一笑,接过相机。
结果梁信反而挠挠头,突然结巴了:“那啥,叶子啊……”
“嗯?”叶雨初在挑照片,没抬眼,只眉头一动,示意他继续。
也不知梁信想说什么,张嘴停了半天,又塌了眉眼只叹口气。见叶雨初认真在鼓捣相机,认命喃喃:“她老是看你,你就闷头写写写。有点眼色给个助攻也行啊。”
“什么?”
“没啥。”盯着相机,梁信仿佛刚刚才想起来,忙提醒她,“叶子,这次的现场有点凶残,你可要有心理准备……”
叶雨初正好把最近一张调了出来。
虽然她三年来也办了不少凶杀案,但一张肿胀变形还烂了大半的尸容,占满整个相机屏幕,还是让叶雨初僵硬了一下。
脸已经烂得完全看不出来是谁,几乎是一滩紫黑的烂肉。照片应该是距离非常近拍下的,腐烂的眼眶和嘴部里蠕动的蛆虫都照得一清二楚。剩下不多的皮肤布满大片的尸斑。
幸好叶雨初中午没吃饭,胃里空空,也不怕恶心。
她苦笑摇头:“没想到,梁哥你有给尸体拍大头贴的癖好。”
梁信:“……”
怎么以前没发现,叶子还有噎人的天赋?最近修炼的?
“我说的凶残,不是这个。”梁信勉强解释,“尸体嘛,腐烂过程都差不多。你看看前面一张照片就知道了,他那姿势……”
叶雨初迅速切到前一张。
照片拍得很清楚,看清得一瞬,她手一抖,相机居然滑脱!
梁信眼明手快,赶忙一把捞住,神情复杂:“叶子!不用这么夸张吧?”
叶雨初胆子可不算小。当了三年刑警,什么风浪没见过?
梁信思维有点转不过弯。
“不就是伸直了的僵尸手嘛,上次在江里泡澡的你都没反应。是不是太累了啊,叶子?”
叶雨初闭上眼睛。
她无法告诉梁信,刚才那一瞬,她的指尖居然湿凉湿凉的。就好像……回到昨天那刻,黑得几乎不见五指的巷子口。
她摸到了。
摸到了黑色羽绒服。
湿漉漉的。沾得一手难闻的酒味。
正好端端套在尸体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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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