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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壹十六章】(2 / 2)

刘泓胧嫁给子冲的时候,子冲已经是皇帝了。

她虽没有陪那个男人度过人生中最艰难的那几年,却有幸与他同甘。

在刘泓胧之前,常夏一众里包括直系表亲都在内,最为盛名的是桑家的女孩。名叫“桑贞”的姑娘比刘泓胧年纪长了五岁左右,生得风华绝代,眉眼含情。她温柔一笑,整个即墨日光都会为她镀金。

常夏家认为桑贞奇货可居,一开始想让她嫁给如意帝的嫡长子姜王冲。至于年纪稍幼,但模样也出挑的刘泓胧,可以成为嫡次子宁王允的王妃人选。

这样两位嫡皇子的妻家都成了他们即墨常夏,他们坐稳了国丈的位置,是绝对不会亏的。

可阴差阳错之下,桑贞成了宁王允的王妃,即后来贺仙帝的皇后;姜王冲日落千丈,只能迎娶一个贵族女中并不出挑,甚至有些无趣的弋氏。

直到贺仙宫事变,姜王冲推翻了胞弟的统治,也险些让“即墨常夏”这个家族在即墨城里销声匿迹,刘泓胧作为常夏氏手中最好的筹码之一,被家族送给了刚刚登基的新帝子冲,作为讨好新帝的工具,成了子冲新晋妃嫔中的一位。

刘泓胧一开始并不得宠。

或许是为了弥补常夏氏曾对自己的轻贱,子冲当时最常招幸的是常夏繁朵。

这个出身常夏嫡系的姑娘容貌不及刘泓胧、才情更是差之千里、擅长的是女红和家务,可她温柔会持家、又善解人意,不到一年时间就封了贵妃。

相比之下,被压了重筹的刘泓胧还在一个小小婕妤上徘徊,不上不下。

但刘泓胧后来大放异彩,一路碾压所有人,成了后宫之最。原因是在一次夜半,她抚琴为子冲陪酒助兴,琴正弹到一半,她的脸刚好对着月光。

子冲怔了半晌,突然伸出手摸向她的脸。

他眨了眨醉意朦胧的双眼,又摇了摇头,想要从这张脸上找到什么人的痕迹。

双眼被迫对着窗外的月光,月光温柔也刺眼。她有些害怕,喊道:“陛、陛下……”

“嘘。”子冲把手指竖在唇边,“哥哥。叫哥哥。”

她的脸颊一红,以为是子冲的什么特别癖好,于是红着脸呢喃了一句:“哥哥?”

但当她喊出这个词的时候,子冲的眼神又明显失落。

他仍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刘泓胧的脸颊,抚过她红润微嘟的嘴唇,最后男人的手指摸上她的眼帘,感受着眼珠在眼帘下轻轻转动的痕迹,感受着睫毛在他的指尖轻扫。

“你很美。”子冲夸了一句,“真的很美。你是叫……泓胧?胧儿对吗。”

“嗯。”她闭着眼睛感受这个男人在自己眼帘上的温度和抚摸。

今夜过后,她将成为后宫最得宠的女人。

除她之外,再无第一。就连与子冲伉俪情深的弋皇后,似乎都要稍稍逊色一筹。

很快她就被诊出喜脉。初次有孕的那个晚上,她梦见自己坐在悬崖边,伸手摸到了那夜硕大的月亮。

醒来后她把这个故事讲给身旁的皇帝听,皇帝微微一笑,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但她也不恼,她满怀期盼,希望肚子里这个孩子早日诞生。

生产那一日也如她所期盼,她生下了一个皇子,排行第六。

而且这个孩子异常清秀,虽然刚出生的孩子都皱巴巴,但这个孩子眉眼格外像她,几乎和她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皇六子满月礼那天,子冲办的很隆重,除了宴请王公大臣和命妇们之外,他还召回了许久不见的兄弟纯王子凝来参加。负责主持皇六子满月礼的,是当时朝野上下炙手可热的青君道三复。

命名礼上依着那个叫道三复的宠臣的命卦,皇六子被子冲取名为“皓”。

皓字寓意洁白,更有晨曦之光的含义。

刘泓胧大为欣喜——谁都知道皇后的嫡长子命名为“熙”,是诸皇子中名讳最好。但“皓”字可与“熙”字相匹,看来陛下对自己的儿子极其看重。

可她还没来得及起身谢恩,子冲抱着皇六子,顺手捏了捏这孩子的鼻子:“皓字,洁白也,取皓月之美意。”

她的笑容僵在唇边,微有失落之意。

满月礼结束,诸宾客都被遣散,在座席上只剩下三个人:她、子冲、还有纯王子凝。

子冲和纯王饮酒谈天,刘泓胧负责弹琴助兴。

酒喝得正上瘾,她也弹到情正浓处,子冲突然用即墨的方言对纯王说道:“你瞅着胧儿像谁?”

纯王微怔,因有陛下的授意,大着胆子看了那位宠妃一眼,继而愣了半晌回答:“面貌看不太出来,但这位娘娘弹琴时的模样,感觉有些像二哥哥的气派?”

子冲笑了:“是啊,她还不太像。毕竟男人是男人的脸,女人是女人的脸,就算偶有相似也不会太类同。皇六子面貌虽像他母亲多些,但生得男孩子模样,还真有点像你那先帝哥哥,我那逆弟。”

纯王脸色煞白,跪地叩首:“皇兄息怒,是臣弟多嘴!”

她坐在子冲身边,脸也同纯王一样的煞白,闪着惊诧与惶恐的寒雪冷光。

子冲嗤笑了一声,没有让纯王起身。

但这一夜的事情似乎对她并没有影响,她依然还是宫中最受宠的贵妃,是常夏家目前最能倚赖的女儿。

之后她又一次妊娠,这次喜上加喜,她被诊断出怀了双生子,难得的大喜。

她酷爱抚琴,就连怀了孕也如此。

每逢申时,她都要去望海楼听涛抚琴,陶冶情操。

但有一日,她并不凑巧,遇到了一个不该遇见的人。

那个子冲最宠爱的观星师,那个曾经帮着子冲上位的第一人,碰巧也在这里抚琴。

他的琴声如松山击玉,铿锵有力中带着雅情,但琴声中又透露杀机四现,心绪不宁,琴声急促,几乎要把弦挣断。

“道仙家?”就在弦破的一刹那,她出声提醒。

道三复一愣,停了琴,怔怔看着眼前的女人,连忙起身行礼:“刘贵妃午安。”

“道仙家的琴声太急了,这首《松风调》似乎没这么快。”她把手抚在还在剧烈颤抖的琴弦上,抚平之后她随性弹了几个音,“您怎会在这儿,不都是一入宫就去找陛下吗。”

道三复有些难言之隐,但想了想索性坦白:“是陛下让我在此等候。”

她皱了皱眉:她几乎每日都回来望海楼弹琴,子冲不会不知道这件事。

道三复叹了一声:“罢了,叨扰娘娘了,臣这就离去,以免别人嫌话。”

“等等。”察觉到琴还摆在原地,她连忙叫住道三复,“道仙家你的琴。”

“那不是我的琴。”道三复面色微冷,“娘娘随便处置,扔了烧了随您心意。”

等道三复离开后,她轻轻抱起这把琴,突然摸到了琴尾上有一部分凸点,将琴身反过来,发现上面只写了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允众生之声。

这把琴绝品之作,任何爱琴惜琴之人都不会随意丢弃销毁。出于爱琴之心,她命人把这琴送去记档入库,改日自己再讨要过来。

但也就是今日偶遇,给她招惹来了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的一段屈辱。

子冲喜欢叫她的名字。是温情呢喃在唇边,柔情蜜语充满了情/欲色调的“胧儿”。

第一次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是冷冰冰的刘氏,是在正阳殿的龙案前,她刚刚生产不到四天,素衣秀发匍匐一地,眼中缀满泪水。

“道三复,你竟敢与刘氏有私?”

听着子冲的质问。道三复只立在原地,虽然眼眶微红,但绝没有她当时那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说冤枉。

“你若为了弋家想杀我,犯不着按什么莫须有的罪名。”道三复瞥了一眼匍匐在地上,哭得楚楚可怜的贵妃,他皱了皱眉,嘲笑道,“还是说你后悔了。后悔不该给她太多?就算想要把曾经赐予的东西收回去,也犯不着如此手段。”

子冲没有回答。

三个月后,道三复死在了她女儿舍脂的百日宴上,血溅生辰礼。

她后知后觉,气得浑身发抖:后宫有那么多的女人,子冲要铲除道三复,想给道三复按个什么罪名都可以。却偏偏把她推出去,毫不在意她的名节操守。

她对子冲一向百依百顺,却在这件事发生后不久,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她用歇斯底里的语气喊着:“我可是皇六子的生母,是你三个儿女的母亲!你怎么可以拿我的名节去做文章,你让我如何在宫中立足,还有……还有皓儿的前程……”

子冲打断了她:“从今日起,皇六子封宋王,公国之主。宋国是我商丘子姓的郡望所在,乃我朝封爵最高,比郑王还高!今日我把这个爵位送给你的皓儿,你满足了?”

她愣愣立在原地。

子冲扬起唇角,靠在龙椅上:“我们皓儿的福气到最顶了。”

她身体微颤,像是遭了一击。

到了皇后陪着子冲用膳的时间,她被请出了正阳殿。又刚好与皇后,还有郑王信王擦肩而过。

信王年纪尚小,被皇后抱在怀里。郑王则扬眉一笑,并未向她行礼,只礼貌说了一句:“刘贵妃。”

看到郑王那张酷似子冲的脸,她又想起了那日纯王说的话,想起子冲对自己外貌的评价。

她绝望地瘫倒在地,抓着自己的脸,想把这张引以为傲的脸给划烂。

——

思绪过往辗转而去,刘泓胧的手指突然被绣花针刺破,她痛得皱紧秀眉,血珠滴在了那肚兜修好的金莲花上。

“多想想你弟弟的脸……”刘泓胧呢喃着这句话,“他弟弟的脸……不,不是皓儿。信王?”

她看到弋太后的眼帘正急促的转动,似乎有将醒的迹象。

刘泓胧放下了金莲花刺绣,等待她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