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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2 / 2)

他无法形容自己荒诞的想法,但那一日,他看到了那个年轻俊美的皇帝,看到皇帝如此溺爱郑王,看着他们父子二人嬉戏打闹,他有说不出的嫉妒和奢望。他想要那个男人,他希望自己同样被重视,同样被喜爱。以父子的身份、朋友的身份、乃至情人的身份,任何一种都好,他只想要那么一份而已。

剿灭连环寨的行动中,他假扮女人潜入连环寨,挖出了这盘根错节的流匪势力,于是立下了一等大功。年仅十四岁的孩子就敢出生入死,把性命置之度外。身份暴露后,他险些被凶穷极恶的流匪头子千刀万剐,但在那个紧要关头,他都不忘引爆信号,真是勇士的作风。很快,他的功劳传到了中央,神藏二度进宫,直接参见那位阔别七年之久的陛下。

他本以为这次遇见陛下,会是一个很隆重的开场,然而没人夹道欢迎这位英雄,只有当年的老师傅将他引荐到正阳殿。

陛下在七年之内成熟了不少,正在品鉴今年送上来的绣房成品。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匹朱红色的绸缎,上面绣满了金色的重阳花。

神藏没有说话,静观子冲摸着新上的布匹,说道:“这匹布料不错,浆染匀称,刺绣精美,送给谁好呢?郑王熙又不爱这种花样,皇后近来偏爱玫红,刘氏气貌娴雅,可这身太明丽浓艳。舍脂是个小女孩,穿这种未免太老气……真让人难以抉择。”

“赐给我好不好……”神藏低着头,在心里默念。他无法抑制自己的私欲,想得到那个男人的一切,连带着那身红衣重阳的布匹,分给他一寸都好。

子冲为这匹布料选择主人的时候,说出来的都是他心中最看中的几个人。神藏此行来的目的,这七年奋斗的目标,不就是也想成为那群人之一吗。

“那就赐给你吧。”没想到子冲真的转手把这匹布料赐给了神藏,亲自披在了神藏的身上,并夸赞他,“真是一个少年英雄,望你以后能继续为国尽忠。朕得想想赐给你什么官职比较妥当。”

“臣只想待在您身边。”神藏大着胆子回答,“您对我有知遇之恩。”

“知遇之恩?”子冲问他,“你之前见过朕?”

神藏重重地点头:“臣七岁的时候,给您和郑王送过一口酥,结果挨了师傅的一顿骂……”

声音越弱越小声,细蝇蝇还底气不足。

子冲想了一会儿,眼前一亮,没想到七年前一场那么不值得在意的事情,他还真的记在心上:“有点印象,当初送一口酥给郑王的小太监就是你?好像朕把那盘一口酥赐给你吃了。除此之外朕没有太多印象了,何谈知遇之恩。”

“臣……”听到子冲还隐约记得自己,神藏受宠若惊,但还是低头不敢看子冲的脸,他回答,“您可能觉得很荒唐,臣从那天起是真的把陛下当做毕生的信仰。最初的臣没有什么理想,只想苟延残喘活在这个世上,但那天陛下和郑王在一起的时候,对臣施舍了一点善意。就那么一点点,臣却觉得人生中亮起了一盏灯,想报答您的恩情……臣、臣想要陛下,以任何身份都行,只是想陪在陛下身边……”

他还没说完,当年的老师傅又斥责了他:“这是什么忤逆的话,不许冒犯陛下。”

子冲正认认真真听着,突然被老师傅打断,他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表示无奈,他手指朝老师傅轻轻比划两下:“你老毛病又犯了,当初他是你的小徒弟,训就训吧。现在他可是朕的大功臣了,你以后得仰仗着他。”

老师傅噤声,退向一旁。

说完,子冲鬼使神差看向正阳殿的一旁,他拿起了正阳殿内的一把金剑,等他把目光重新落在神藏的身上,他发现这个十四岁的少年正愣愣盯着那把金剑,眼中流露出喜悦和欣赏之情。

“你想要这把剑?”

“臣可以吗?”

子冲手捧着金剑走到神藏面前,于是神藏赶紧跪下。

对神藏一字一句,子冲郑重地要求:“可以,但你要答应朕,收下这把剑,此生此世当为朕赴汤蹈火,鞠躬尽瘁。”

双手接过誓约金剑,神藏的双手都在发抖。

只听子冲又说:“但待在朕的身边,你现在的功力还不到家,要学会把眼睛放亮,耳朵尖一点,炼出一幅猫耳朵和鹰之目。还有……啧,你这身气质打扮有点妇人样了,怎么看上去还有点神似刘贵……罢了,模样不赖,但这身气派得改。”

十四岁成为陛下心头的红人,从此之后就步步青云,神藏几乎什么事情都肯为子冲去做,学东西的天赋绝非常人可比,神藏就像是一株雨后拔地而起的青翠绿竹,在子冲的教导下,他渐渐扔掉了那些女性的举止做派,变得更似一壶清冽的酒,他气质周正,俨然一副贵族子弟的气度,就连郑王熙都对他敬佩有加。这个新一任的禁军统领不仅政治眼光敏锐,还赤胆忠心。尽管性格温柔,可他对朝野有不小的威慑力,连弋家都要敬他三分。

只是在光宗耀祖之余,神藏多少听到了一些令他不快的言论。一来是抨击他不堪的出身和那半成的西域血统,以及一个为非作歹的父亲;二来……他多少听到有人在背后议论,说他现在的模样举止神似当年的青君道三复。

在他发达之后,他的父母亲戚自然跟着一起沾光。神藏搬离了那个肮脏下流的地方,住进了一栋豪华的府邸,那个卖掉他的父亲仍然不改恶习,把神藏的积蓄赌了个精光。在神藏常年待在宫中不出,没空接济父亲的时候,他的父亲开始干起了贪污的勾当。

事情败露,刑部自然要追查。但神藏的父亲还大放厥词,惹得刑部侍郎畏惧神藏的势力,竟不敢动这个满口粗鄙的男人分毫。

没多久,这件事就惊动了正阳殿。彼时神藏正坐在子冲的面前,清声替正支颐半睡的陛下朗诵奏折。

当刑部汇报完毕这件事,神藏漠然放下手里的奏折。

在他的旁边,子冲睁开眼说道:“你打算怎么办。”

神藏拿起金剑,站起身回答:“替陛下肃清朝野的不正之风。”

第二日,神藏大义灭亲的事情就传遍朝野。

昨日他赶回自家府邸,看到老父亲掐着个腰在街上大言不惭,声称自己生了没本事的孬货。

神藏看向这个男人,肮脏辱骂变成了怒火,烧没了他最后一丝感情,化为一声残酷冷笑:“此乃天子管辖之地,我乃陛下重臣,岂容你令皇统蒙羞?在我被你卖到宫中净身为奴的时候,你我的生恩即断。从小,你便因我多吃了你一粒米,就动辄打骂。而今,你爵位名声,锦衣玉食,皆因我神藏供养。我不欠你养恩!更不欠你生恩!”

话音刚落,他父亲的人头落地,神藏甩了甩金剑上的血迹。

随行的刑部侍郎是个出了名的孝子,他惊呼一声捂住眼睛,外加不喜神藏阿谀陛下的作风,于是怒道:“谁都可以杀他,你身为儿子,怎么能砍父亲的头。”

“你错了,大人。我活着的一天,你们谁都不敢杀他,不然这种小事你们居然也能惊动圣驾?”神藏转身,走回东极宫的方向,“回去吧。”

那天晚上,神藏躺在正阳殿的床上,双眼空洞地望着正阳殿细腻花纹的藻井,直到子冲回来后坐到他的身边,摸了摸他的脸,夸他一声好孩子的时候,神藏的眼中才点燃了一束光,抿唇微笑回应。

“既然你的父亲已逝,那你的姓也可以去掉了。”子冲的头发落在神藏的脸上,神藏茫然抓住陛下这一缕长发,他的陛下又说,“其实朕并不认为那是你的父亲,对你有再造之恩的是朕,你是朕的。把你神藏耶这个名字里的耶姓划掉吧。你属于大平,属于朕,属于你自己。”

“不对。”神藏咬着下唇,轻轻捧起子冲的手,放在自己心窝处,“我只属于陛下。”

——

“……”神藏把眼睛睁开,看到了不再有子冲的世界,天正渐渐黄昏,他轻声重复那句话,“我只属于陛下……”

说完后,有无尽的悲伤铺天盖地袭来,神藏头昏脑涨,刚站起来准备回到正阳殿去履行自己的职责时,刚好就撞见了一个他在宫里经常照应的小太监。小太监忙不迭找他,似乎有话说。

“神藏大人。”小太监找他找了许久,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事。”

“那个……”心腹压低了声音,“刚刚德儿在正阳殿听到陛下和别人谈论起,说那个叫道幻缘的将军在西庭之战立了好大的功劳,这几天正在赶回即墨城的路上,陛下要封他好高的爵位,我得了消息就赶来跟您说了。”

神藏沉默着,半晌他嘴角微微弯了一道没有感情的弧:“他啊,是真立了头等大功一件。我得做好准备,过几日道幻缘回归即墨城,还等着我替他牵马坠蹬,亲自护送他父亲的牌位回祖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