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舍脂自然是不肯走的,反倒是自己好事被两个哥哥坏了兴致,她还有些烦闷,于是趁着宋王不注意,一把抽出了宋王正在画圈点的经文。
“你快还回来。”宋王皱着眉,“闹完皇兄又不放过我,况且大祭司在这儿,你这个样子成什么体统。”
子舍脂不以为然:“他不会生我的气。”
霍萨兹尔置身事外,只专注于替宋王的笔记做注释。那些兄妹间的打闹也好,玩耍也罢,的确和他没什么关系。
好似看出了什么端倪,子孤熙咬了一口果盘里的梨子,戏谑道:“我就说她招人嫌,六弟你还不信。改天让婆家把她接出宫,你就清净了。”
正在书写的手轻轻一顿,霍萨兹尔垂着眼,不小心在宋王的笔记上留了个重墨。
就连子舍脂都神情一变,她跺了跺脚,然后气急败坏地抱着宋王的经文,直接跑了出去。
就当宋王起身要追的时候,子孤熙一把扯住了宋王的衣袖,对着子舍脂使了个眼神:“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跑。”
好不容易等子孤熙松手,年仅十六的宋王气得脸颊绯红,但无可奈何。他看着妹妹抱着自己的课文跑出去老远,又不敢说郑王些什么。
去把经文追回来之前,宋王只能来一句:“皇兄别戏弄我了。”
等到子舍脂和宋王都离去的时候,此处此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一改刚才与兄弟姐妹打闹的闲趣,子孤熙完全变了个语气:“见笑了。”
“这是您家。”霍萨兹尔想了想,“兄弟姐妹们其乐融融,很让人羡慕。”
子孤熙用余光瞥向这位祭司,看着他端正笔直的腰背。霍萨兹尔静坐的时候好似一个参禅的僧人——不动如山,不动灵心。
但是看向子舍脂不远处的倩影,子孤熙心里冷笑:谁知他动不动心?
“我很好奇,祭司看人也是用眼睛来看?”子孤熙问道,“不知您怎么看出来的‘其乐融融’?”
霍萨兹尔诧异地抬起头来。
“没什么,随口一说。”子孤熙又咬了一口梨子,“刚才您和六弟的生死论,让我觉得很感兴趣。我也有个问题想问您。”
“什么?”
“神死了会去哪儿?”
霍萨兹尔哑然失笑:“在我们的教义中,神是永恒的。”
“喔。”故作惊叹,子孤熙挑眉笑道,“这就是有意思的地方了。在我们宗教里,凡人死了会登仙,神死了就会变成凡人。”
好像从没接触过这种理论,霍萨兹尔难以置信地反问:“神死了会变成凡人?”
“神明寿命将近时,就会天人五衰。”子孤熙瞥了他一眼,缓缓道,“天人到凡人;光鲜到陈暗;云端在上终成尘世多磨——这样的神,和死有什么区别?”
现在的霍萨兹尔,和死有什么区别?
第二次来平朝,完全颠覆了霍萨兹尔以往的认知。除了他的身份完全推翻之外,他还看到了兄妹彼此争执,兄弟相继猜疑。
谋杀天人,扯破光鲜,捅穿云端在上的谎言。
察觉到子孤熙离开了寝宫后,霍萨兹尔躺得头疼,忍不住翻身站起,薄被落一地。
他憔悴着脸给自己装扮好,问了管事一句:“殿下去哪儿了?”
好不容易搞清子孤熙今日又去做了什么,霍萨兹尔头疼得更严重了:子孤熙又去找宋王打了一架,现在正在皇帝的寝宫内请罪。本来霍萨兹尔不欲理会这些家庭纷争,但考虑到子孤熙现在有些情绪失控,又怕他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收拾好后,跟管事简单提了一下,霍萨兹尔就搞到了一份简易的昭宫地图,顺便去找找子孤熙。
——
白马公主大着胆子,偷偷把头探出来看了一眼那位正在和皇兄谈话的人。
结果她吓了一跳:听上去是个男人的声音,怎么眼前出现的,却是一位浓墨重彩的西域女子?
那个女子开口,声音还有点沙哑,像是被烟熏坏了:“我们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子孤熙冷然道:“你有话找我谈?除了幸灾乐祸之外,难道我还能从你这里听到什么好话吗?”
女子低着头,但是嘴唇微颤,良久才回答:“我们都有错,但你先冷静一下。”
“哦,你能有什么错?”子孤熙不屑道,“我的活神仙,你能犯什么错?”
这句话点燃了怒火,那个女子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拨开了子孤熙的手:“我有没有错,不都是看你吗。你想给我什么罪名就给我什么罪名,我犯不犯错重要吗?”
对方说话越来越大声,在白马公主耳朵里,这个声音就越听越耳熟。
白马公主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听过了。
这个声音虽然久远,但是很有辨识度,听之不忘。
子孤熙没有回话,只皱着眉。
女子又说:“骂你不对,哄你是错。你非要我给你跪下来,求着你原谅吗?”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子孤熙抬起头来,“你说的很对,本身就是报应。没有人答应过我——重来一次就能比以前更好,说不定更糟呢?”
“阿熙……”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子孤熙抱着那个女子,几乎是渐渐滑跪在地上,“我前几天还答应过母后,说我活着的一日,我们母子三人就会平安康健的活一日。可宋王拿出莲花剑的时候,我真的好害怕,比害怕母后知道这件事情还要怕。我好怕那真是杀害荣儿的凶器——如果是真的话,那就说明我和宋王都是凶手,如果他是行凶者,那我就是帮凶!”
这句话不仅让对面的女子惊讶不已,连白马公主都觉得一阵晕眩。
可更让她惊讶的事情很快就出现了。
等郑王怀抱着那个女人渐渐跪在地上的一瞬间,那个女子的上身外裳也被扯落了大半。
随着金银双色的光芒浮现,一下子就掀开了半遮半隐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