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手势示意安静,然后向外面看了看杨老师所在的位置。我们这才坐正了,老老实实地向台上看去。
这时候台上热烈、台下稀疏的一阵子巴掌拍过之后,孙子琪和讲台上一名中老年模样、穿一身70年代全中国最常见的灰蓝色工作服的女人,仍旧因惯性刹不住似的响亮地鼓了几下掌。我后来得知,这个其貌不扬、甚至形象颇为猥琐的女人叫秦蓁,在不久前的区先进工作者评选上,是学校的不多几名、更是外语系唯一中选的教职员,自此也成为了学校响当当的人物。
孙子琪停住拍手的同时,郑重其事的语气说:“那现在,我们闲言少叙,就请余老师,开始为我们传道、授业、解惑。”
坐在讲台上的一排主要是英语系的教职员,在系主任魏囿华和教务处的马鼎盛左右拱卫格局下,余红图站了起来。
魏囿华也急忙起立,满脸堆笑地弯下些肥阔的腰身,不知嘀咕了什么,余红图只管微笑摆首,同时示意对方坐下。而原本已经落座的孙子琪,早已一屁股坐在了弹簧上一般,挺直了观察中央的动静。见两名领导双双坐下,才比工兵探测地雷还要谨慎的态势,缓缓地让臀部接受了椅坐的迎接。
“好好,恭敬不如从命,我就坐着给大家讲话啦,哈哈哈。”余红图沙哑的嗓音,让我想起很多年前听的评,并有了兴趣第一次端详一个老男人的模样。
那是个略有些谢顶,溜圆脑袋、红色脸膛的男子,面相上看应该年过半百到70岁之间。由于照明集中却又效果不很专业的缘故吧,耀眼中我们只能不大清楚地看到他肯定配不上“好”字的外表:鼻头很圆,上嘴唇明显比下嘴唇厚,反射着日光灯的镜片后面,模模糊糊的有两只笑起来细长、严肃时反而更显细长的眼睛,两道淡如轻烟的短眉毛只能勉强算是聊胜于无,而两只有些横向发展的耳朵十分长大醒目。
“贵校的介绍太隆重、太过誉了,哈哈哈。而且啊,这个讲座开始之前,贵校郭校长称呼我余老,哎呀,这个可太不敢当了,我赶紧说使不得,哈哈哈,另外,也千万别叫什么教授、先生,太古板、太刻意,我就是喜欢‘老师’这个称呼,平易近人、没有忘本,是吧,呵呵,民主风气,就是要融入平凡才能实现,放下身段才像个样子,这是真理,啊?哈哈哈…”平均两三句夹杂一阵绕梁不绝的笑声,让他的讲话,就这样一点点不露声色地展现着实际非常庄严肃杀的面容。
“主题就是两个,一是——”余红图有力地伸出拳头,然后食指折刀露刃般伸将出来,“西方民主,啊,所谓的民主啊,这个思想的虚伪和腐朽、贪婪和残酷。第二,人民专政的先进性、必然性,嗯,还有持久性。”
他突然停下来,向左右似笑非笑地看看,最近的魏囿华和马鼎盛忙不迭地回报以最欣然领会的笑容,直到秦蓁拍起巴掌,才顿悟地跟着鼓掌。
余红图重新摆正视线,继续威严地说:“其实,我教学多年,所经历的过程非常复杂,但结论非常精炼,这就是一个萃取的过程吧。我呀,骨子里讲究的,两个字而已——”他高举的一只手却是完全张开了所有手指:“就是‘顺畅’——正如一位我们中国古代圣贤所说的:‘天道运而无所积,故万物成;帝道运而无所积,故天下归;圣道运而无所积,故海内服。’这话听起来,同学们可能觉得非常拗口难懂,其实就是阐明了一个重要的道理,知道吗,同学们?”
他忽然站了起来,孙子琪仿佛坐在了跷跷板的另一头,身体向后一仰,急忙狼狈地手按桌面要站起来。魏囿华和马鼎盛则在余红图后腰部位面面相觑一下,先后欠了欠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