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点着头,险些没把额头磕在酒桌上。
顾青山笑着又继续斟酒,“你打算如何复命呢?”
车夫挤了挤眼,口齿不清地说道:“五郎君……吃、喝、买……就是乡下土包子进京啦!”
“可我还没玩够,你再接着带我去玩吧!”
顾青山话音落地,拉着车夫冲店小二招了招手,喊了句“去绾宅要钱,就说陆五郎赊欠的”,然后已拖着脚下无力的车夫往东去。
绾宅的马车停在店门口的西面,可车夫早已记不清了,只跟着顾青山走,口里还骂骂咧咧地说着自己昨儿还输了多少钱。
顾青山时不时应和几声,却是径直去了桑家瓦子,尔后又去了娼妓馆,闹到亥时初方回。
候在绾宅侧门的门房见他二人浑身酒气,霎时遣了人去通知棠姨。
“搭把手!”顾青山把喝醉的车夫推给门房,“这人交给你了,累死我了。”
一个黑沉沉的影子压来,门房都懵了,只觉肩头沉得险些站不起。
顾青山却打着哈欠,哼着小曲儿,悠哉悠哉地沿走廊回芦馆去了。
此时的芦馆,寂静无声,唯有正屋里亮着灯。
桃姨娘坐主位,手撑着额头,闭眼小憩。
陆承音走上去替她拢了拢微微松开的氅衣,桃姨娘刚睁开眼,正好见香罗袖走来,“我已在郎君和姨娘的屋中烧好了炭盆,也不知郎君几时回,姨娘还是先回房歇息吧。”
“也罢。”桃姨娘扶着桌角起身,陆承音忙搀扶一把,“他回来后,定要来通知我。”
香罗袖应下,方才目送陆承音扶着桃姨娘回房。
这厢刚散去,廊下却偏偏倒倒走来一人,香罗袖疾步迎上去,闻到浑身的酒味煞是不悦,“郎君在外逍遥快活到这时才回,也不怕我们担心的?陆承音将将送桃姨娘回房,今日余氏倒未曾为难。”
顾青山就着香罗袖的搀扶在廊下坐定,“我在内城溜达了大半圈。”
“我原本以为今日郎君会去……”
“调查自家灭门惨案?”顾青山轻笑,“在余氏眼皮底下我还没这么蠢。”
香罗袖正犹豫是否要追问顾青山的背景,却忽听庭院中传来人声,“哎呀!大半夜的你们坐这里可不吓人吗?”
顾青山和香罗袖循声看去,只见一点灯笼的微茫幽然飘来。
佩环叮咚,香气袭人,顾青山记得她的声音——绾家长房嫡女绾玉茜。
“大半夜我们也没料到有人不请自来。”
顾青山懒得站起身,只慵散地瞥了她一眼。
绾玉茜的小脸忽红忽白,却硬生生地挤出一抹笑来,“我听棠姨说五郎刚刚回来,正好,咱们为你备了接风宴,就在月牙亭,大郎、二郎和三郎都在,你快随我来吧!”
香罗袖低眉看向顾青山,都说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更何况来人偏是在白日里被顾青山奚落的绾玉茜?
这位娇滴滴的世家千金身边还不带侍婢,且这接风宴的时辰也太晚了不说,明知人不在宅子里,还备宴相待,怎么看都有猫腻。
顾青山不傻,半只眼都足够看穿眼前这小娘子的如意算盘。
“好吧,你带路。”
顾青山拂了拂长衫起身,香罗袖正要出声却被他制止。
“这一日迟早都会来,倒不如早打发早解决。我也懒得在小屁孩身上花功夫。”
即便他们都比顾青山年长,始终都是在世家呵护下盛放的鲜花,内心远不及顾青山成熟。
顾青山示意香罗袖不用跟来,打着哈欠跟着绾玉茜去了,“菜色不好,我便回来睡觉!”
绾玉茜翻了个白眼,心里嘀咕“你就这点出息”,嘴上却笑道:“我们绾家什么东西不好?”
顾青山心里冷笑,哪怕什么都好、拥有得再好,一颗心不好也是白搭。
月牙亭不远,小半盏茶的时间,眼前已可见飞檐垂铃的石亭。
石亭里点着八架落地灯笼,一侧围着雕花木屏,风拂过,隐隐还有池水沁凉的腥味。
顾青山双手交叉枕在脑后,随着绾玉茜登上石阶,围坐在石桌旁的三人立时起身相迎。
“这是我大哥,你已见过。”绾玉茜又指向绾思锋身后的两人,“这位着黑袍的乃是绾二郎,绾思清,是二叔的长子;这位着酱袍的乃是绾三郎,绾思陵,是冯姨娘之子。今日这顿接风宴,便是我们四人筹钱备的,你看可合心意?”
顾青山伸长脖子随意扫了眼满桌的美酒佳肴,心思却落在原本该是绾家嫡子的绾二郎身上。
这人尖嘴猴腮,和张氏可说是一个模样印的,不苟言笑,眼神比另三人都要深沉。
绾玉茜催促赶紧入席,却又突然一惊一乍地扯着顾青山的袖子叫道:“呀!你们快看,池塘……池塘里有怪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