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景惠帝无力地挥挥手,已软绵绵地歪坐在御座之上。
景承见状只得退回东侧候立,直到景惠帝气若玄虚地言道:“二皇子出殡事宜……朕本欲在今日与诸位大臣……咳咳咳,也罢,此事既然是由敦肃王爷查实……便、便也由敦肃王爷……负责……到底吧……咳咳咳……”
萧长澜立时出列拱手道:“臣领旨!臣依照礼制,定不负陛下所托!”
“咳咳咳……你今日来……又为何?”
景承正容道:“儿臣听闻父皇旧疾发作,食不知味,心里牵肠挂肚寝食难安。”
景惠帝一时急喘,连连咳喘许久,景承双眼泪目霎时跪地央求父皇保重龙体,景惠帝以巾拭去唇角深喘了几口气方又道,“明日起,你便替朕……咳咳,代理国事,行太子之权。”
景承双眸骤亮,连连道:“儿臣不过常奉父皇旨意奔驰于各部之间,效奔走传递绵薄之力而已,武无大功,文无大绩,父皇抬爱,儿臣愧不敢当……但如今边境不稳,敌国蠢蠢欲动,我朝中又发生此等灾祸,痛失二哥,儿臣……儿臣若此时请辞却又对不起天下百姓、对不起我景国江山,儿臣……唯有万死不辞!”
景承拂扬衣袂,重重跪地磕头,静寂的大殿上久久回荡不去他言之凿凿的余音。
景惠帝透着帷幔,浑浊的老眼却冷厉犀利地盯着他,这不是年老病重的老人该有的目光,那样锋利的目光是久经沙场见惯生死之人方才有的狠厉,是自小在皇权争夺耳濡目染下见惯阴谋人心的狠辣,一道目光足以杀的人片甲不留,一道目光足以看穿人心,而景惠帝竟以这般残酷肃杀的目光,久久地盯着眼下自己唯一的儿子。
忽地,他勃然大笑道:“这便是你心心念念的吧?”
“……”景承疑惑地皱眉抬头,殿中烦闷的热风不知几时变得清冷如冰,“父皇此言何意?儿臣何曾这般心心念念?儿臣唯一的心心念念,便是祈祷父皇万寿无疆,可保我景国万年昌荣!”
“你果真如此想?”
景承暗暗握紧双拳,尚未开口,景惠帝已招手吩咐小太监,“你问他……咳咳咳……”
小太监行礼领命方转而向景承道:“今日,三殿下可曾听闻城中百姓盛传一事?”
“回禀父皇,儿臣此番进宫还有一事便是为此……”
“便是为此,你又打算作何?”
景惠帝的连翻追问,问得景承茫然不知所措,言语间听得出景惠帝的愤怒、懊恼与讥讽,景承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为何景惠帝得知此事会这般反应?
景承素来自居近天子,可对天心洞若观火,然而此番却彻底进退两难,只有放轻态度诚然再问:“父皇请恕儿臣擅作猜测,今日儿臣的确得知城中传遍一事,但不知儿臣所言之事,是否为父皇所指之事?”
“你倒是问得好。”
景惠帝略微向小太监递了个眼色,小太监领命颔首,又扬声道:“今日城中百姓传言,三皇子景承一手独大、只手遮天,专横跋扈,在朝中结党营私、铲除异己,更暗中加害二皇子,联手大元国和亲公主胁迫陛下立三皇子为太子……”
景承越听越是浑身发抖,正要辩驳之时,萧长澜忽而言道:“陛下!此等流言蜚语,乃民间百姓茶余饭后的消遣之言,如何可进陛下之耳,污了陛下圣听呀!陛下圣明,当不可信了此等小人之言,冤枉了三殿下。”
景承皱眉瞪了眼萧长澜,头顶上冷不丁传来景惠帝的质问:“你说,可是朕冤枉了你?”
“父皇圣明!父皇细想,儿臣若真有此等心思,为何还要昭告天下?”景承急中生智,指向萧长澜又道,“敦肃王爷便是人证,早前儿臣与二哥偶遇雪灾,二哥命丧雪山乃是意外,此事不是正由王爷亲手查清?又何来儿臣暗算二哥之说呢?”
“朕看你此举便是故意要气死朕!哪怕是民间消遣之言,何曾不消遣别人?何曾不造谣别人?为何……咳咳咳,偏偏是你?”景惠帝微微前倾身子,犀利冷冽的目光直直刺进景承的眼里,“你可敢说,安乐公主此刻不在你的府中?”
“父皇,儿臣再愚昧也不敢……”
“来人!替朕……好好去看看,安乐公主是否在他府中!咳咳咳……”
“陛下息怒!臣愿领旨前往!”
萧长澜跨步出列,刚要去传旨的小太监此时一愣,只有回首看向景惠帝请求旨意。
景承质疑的目光来回在景惠帝与萧长澜之间,不知为何,他忽而起了疑心,自打适才在寝宫外遇见萧长澜,他便隐隐觉得有所不安,如今这刻,他更是觉得这一切都是萧长澜的阴谋!难怪他刚才那般惺惺作态!
景承越想越气,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破局之法。而萧长澜却已经得了旨意,大步流星朝寝宫外走去,满身盔甲随着他踏出的每一步铿锵有力地响,震得景承头昏脑涨,心里抓狂得寻不到法子阻止萧长澜,也寻不到说辞能打消景惠帝的疑心。
而此刻的萧长澜已经走到了门口,若再不阻拦,景承他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父皇!”他突然一声大喊,双手奉上一张信笺,“父皇请听儿臣一言!儿臣有物证、人证可证明城中传言儿臣之事乃子虚乌有,是有人……有人算计谋害儿臣!”